第2章

爹娘的舊部守著我，無人敢動。

他們提出要去府衙做好文書公證，暫給國公府保管，等我出嫁時再還給我。

 

一晃十年過去，如今她費盡心機讓林景淮將我收房，我就覺得奇怪。

 

卻原來真有些人，既要又要。 

 

半月奔波，馬車終於到達錦州。

 

「丫……沈小姐。」

 

掀開車簾，對上一張目瞪口呆的臉。

 

「蘇大人。」

 

我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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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御忙收起驚訝。

 

「抱歉，多年不見，一時有些恍惚。」

 

他一個眼神，立即有丫鬟婆子上前伺候。

 

我將手伸過去，被小心翼翼攙扶著下車。

 

蘇御是我爹爹的部下，如今是錦州知州，當年他將我送到國公府時說：

 

「丫頭有任何不舒服，給我寫信，我帶你走。

 

「在這世上，無人有資格欺負你，可明白？」

 

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聯系他。

 

更沒想到，十年後的一封信，會讓他親自在這裡等我。

 

12

 

我在知州府住了半月，不怎麼見到蘇御。

 

「我平日裡住府衙，你若是有什麼需求，直接與蘇叔說就是。」

 

蘇叔每日都會來，次次都帶著東西。

 

「大人吩咐給小姐買的糖炒慄子，小姐嘗嘗？」

 

「這是南方的絲綢，大人說他也用不上，讓小姐留著。」

 

「過幾日會下雨，翠知姑娘記得關好門窗，莫讓小姐受了寒。」

 

「……」

 

錦州城內但凡有點名氣的，他都要送來給我玩兒。

 

直到這日，我收到京城來信。

 

長樂郡主說她要與林景淮定親了，婚期大約在明年春天。

 

【我已經求母親為表妹尋了親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表妹放心，看在景淮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虧待了你。】

 

薄薄的一片紙，炫耀、張揚和威脅，兼具。

 

我有些惆悵。

 

姑母這樣的親近之人尚且不為我考慮，更別說八竿子打不著的長公主。

 

世家大族間的交易，我不想摻和。

 

可……

 

我瞧見蘇御淋著細雨慢悠悠出現，做夢一般，轉瞬他便到了近前。

 

「住得可還習慣？」

 

他隨手掸了掸身上的水珠，一雙眼睛清亮。

 

目光掃過我手上的信，遲疑了片刻。

 

「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我點了點頭：「嗯，我想嫁人了。」

 

他一愣，整個人仿佛石化了般。

 

「聽聞你還未娶妻，也沒有相好的，我能……嫁給你嗎？」

 

他瞳孔猛地縮了縮，就是一旁的翠知都倒吸口氣。

 

13

 

我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沉默對望。

 

最終是他先開口：「若是有什麼事情，我可幫忙，但婚嫁之事不是兒戲。」

 

蘇御看上去很無奈。

 

他生得挺好，高大魁梧，玉樹臨風。

 

雖不夠白淨，但一雙眼睛十分明亮。

 

說這話時也小心翼翼，生怕傷著我。

 

我垂眸想了會兒：

 

「京城來信，長公主要為我指婚。

 

「與其嫁個不認識的人，被當作商品抵押出去，不如自己找一個。」

 

我觍著臉說完我的處境，心中頓感悲涼。

 

在京城，沒了國公府，我與孤兒無異。

 

原先有林景淮護著，他們多少看在他的面子上，對我還算有笑臉。

 

如今，我便是身懷美玉的孤女，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所以這次來錦州，我本就想好了要將自己嫁出去。

 

「我可以從中斡旋，你還年輕，可以慢慢挑選，我怕你決定得倉促，將來後悔。」

 

蘇御說得真誠，讓我將事情交給他來處理。

 

「好。」

 

我不想叫他為難，更怕被人嫌惡。

 

可我確實難受，晚上睡覺都不號免費盡在微信公眾號：胡巴&士更安穩，避開翠知想出門透氣。

 

卻無意間見蘇御在亭子裡喝酒。

 

14

 

「今日沈小姐提的事情，大人為何不答應下來？」

 

蘇叔在一旁勸他。

 

蘇御嘆了口氣：

 

「我年輕時在戰場拼S，一晃已經年過三十，可她才十五歲，花一樣的年紀，我不能欺負她。

 

「她現在隻是走投無路，以後會有更好的人配她。」

 

「大人不知沈小姐在京城的境遇，此番怕是勸不住長公主。」

 

蘇叔說他有個同鄉最近從京城回來，將我與林景淮的事情都說與蘇御聽了。

 

又說：

 

「不管當年國公府是出於什麼目的，如今京城不管她嫁給誰，都不會好，畢竟名聲都壞了。 

 

「更別說長樂郡主面上瀟灑不羈，實則霸道紈绔，哪裡容得下沈小姐？

 

「大人今日拒絕，若是真心不喜便也就算了，可若是喜歡，老奴怕會讓大人失去這個機會。」

 

蘇御頓住，抹了把臉，猛地將酒杯擲入湖中。

 

水花四濺，周邊都變得肅穆了幾分。

 

我從未見他動怒，此時不由一怔。

 

「誰？」

 

鷹隼般的目光射過來，見是我，他又愣了下。

 

蘇叔忙尋了個借口離開。

 

蘇御嘆了口氣，朝我招手。

 

15

 

我慢吞吞到他跟前，隻盯著腳尖。

 

「抱歉，京城的事情我該親口告訴你的。」

 

我看不見他神色，卻忽然感覺到肩膀一重，他的外衣已經落在我身上。

 

愣愣抬頭時，蘇御已經坐下。

 

「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麼。

 

「錯的是他們。」

 

他倒了杯酒，又看了看我，到底沒喝。

 

「婚姻嫁娶不是兒戲，你當真要……嫁給我？

 

「你對我並不了解，興許將來會後悔，可若是真嫁給我了，後悔便沒用了。」

 

我心口微動，在他灼灼目光下，鄭重點頭。

 

「我想嫁給你。」

 

來錦州的這段時日，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尊重和愛護。

 

他與林景淮不同。

 

蘇御的愛護悄無聲息，很難叫人發現，更不會難堪。

 

他會私下裡處理百姓的流言蜚語，而不是當著我的面與人爭論打架，再找我炫耀。

 

他也會給我送來時興的珠花，但都是府上丫鬟遞送過來或者蘇叔帶來的，每一樣都有個理由。

 

我在他身邊，很舒適。

 

舒適到我自私地想一直這樣下去。

 

「如果我沒給你添麻煩的話，希望你能娶我。」

 

我鼓起勇氣說了句，仔細觀察他神色變化。

 

可他呆愣住的表情讓我忽然有些泄氣。

 

「今日是我最後一次問，你若不答應，我不強求，這段時日給你添麻煩了。」

 

「我若不答應，你打算如何？」

 

16

 

「再找其他人，總不能任人宰割吧。」

 

我要在長公主定下人選之前，先嫁人。

 

可隻要想想，便覺得前路艱難。

 

世人容不得我這樣的女子，他們覺得這是自輕自賤。

 

「好了，別咬了。」

 

下顎忽然被抬起來，蘇御指腹落在我唇上。

 

我落下淚來，他手僵了僵，又擦了擦我的臉。

 

他的手指很粗糙，可強勁有力，帶著溫熱，甚至還有一分酒氣。

 

「我錦州還有處私宅，你去住段時日。」

 

我愣住，眼淚落得更兇。

 

蘇御顯然是慌了，擦也擦不掉，便隻能捧著我的臉。

 

聲音軟得不像話：「別哭，不是趕你走。」

 

我眨巴著眼睛，把眼淚眨掉，想看清他的表情。

 

「搬出去住我才好去提親，你父母雖不在世上，但三媒六聘不能少。

 

「你在錦州沒什麼親友，我到時讓府衙的賬房先生為你操持，你看可行？」

 

一切都太過突然，我隻木訥地點頭。

 

17

 

蘇叔大清早就過來，身後還跟了位老先生。

 

花白的胡子，見到我後滿臉慈愛地笑。

 

「這是府衙的賬房先生，原先也在沈將軍身邊做事。

 

「當初讓國公府那邊將小姐的財產公證的人也是他。」

 

蘇叔忙介紹，對方已經主動上前走了兩步。

 

「多年不見，小姐如今生得這般嬌俏，便宜蘇御那小子了。」

 

我臉色一紅，對著他拜了拜。

 

「多謝。」

 

「謝什麼，當年若不是為了救我們，你爹娘也不會……罷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以後在錦州，有任何吩咐盡管說，也怪蘇御，他若早說來的人是你，咱們估計早就見上面了。」

 

我想了想，幹脆認了他做義父。

 

搬到新宅子後，我將壓箱底的嫁衣拿出來。

 

翠知還處於恍惚中：

 

「婚期是何時來著？半年後，那不是……」

 

「嗯，比林世子和郡主的還要早些。」

 

我知她心中所想。

 

翠知忙道：

 

「不過也好，省得他們防我們跟什麼似的。

 

「當初若不是林世子有那意願，國公夫人又總提起，小姐怎會生那些心思？」

 

「翠知！」

 

我提醒她莫要失言。

 

他們到底也養了我十年，給過我庇護，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可我沒料想，林景淮會到錦州來找我。

 

那日，我正將嫁衣袖口【景晚情長】四字拆了，打算繡上一枝並蒂蓮。

 

他見到我時，面色很難看，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嫁衣上，更沉了沉。

 

18

 

「晚意，別讓自己太難堪。

 

「我與郡主已經過了明禮，明年春天就要成婚，你這嫁衣……用不上的。」

 

我皺了皺眉：「可我要成婚了啊，自然用得上。」

 

蘇御從未想過成婚生子，因此沒個準備，我還要為他做件衣裳。

 

時間倉促，緊趕慢趕才能做出來。

 

「你！在錦州這麼長時間，你還沒想明白嗎？

 

「我現在不可能娶你！我們都不是小孩子，怎能為了一己之私，置家族於不顧？

 

「我今日來是想問你，可……可願意……」

 

林景淮掙扎了許久，沒能說出口。

 

我幫了他。

 

「你是想問我可願意做你的妾室，或者外室嗎？」

 

他愣住，面色白了幾分。

 

又慌忙搖頭：

 

「不是，我知你不願，長公主已經為你尋了好人家。

 

「隻是家中遇到些難事，府上積蓄不夠，需要用你的錢來填補虧空。」

 

「我不願意！」

 

林景淮話音才落下，我便沒好氣地回了句。

 

爹娘留給我的，加上當年皇上的賞賜，不僅是金銀財寶這些S物，更有產業鋪子和良田山頭。

 

鋪子和山地佃租每年的收入我都不會過問，直接交給姑母作為府上開銷。

 

我雖沒算過，但也知道不是筆小數目。

 

可如今，他們還想要其他東西，我自然不肯。

 

「為何？是因為我不肯娶你嗎？」

 

林景淮神色痛苦，眼底滿是失望。

 

又閉了閉眼，無奈道：

 

「晚意，莫要鬧了。」

 

19

 

「長公主已為你尋了門親事，是新上任的戶部侍郎，也是世家子弟。

 

「不過稍稍年長你幾歲，因這些年醉心仕途，才耽擱下來。

 

「到時，你是當家主母，當年存在國公府的東西便是你的嫁妝，隻當先借我一部分。」

 

林景淮言辭懇切：

 

「若你不想嫁，也可再等等，我知你不想做妾。

 

「最多五年，五年後，我……」

 

「林世子來了錦州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在下，到我未婚妻門口說這樣的話，是何意？」

 

蘇御從外面匆忙趕來，經過林景淮時，目光冷得駭人。

 

轉頭對著我時又立即溫和地笑著，將蛋角酥遞過來。

 

「今日的最後一包。」

 

我忙接了過來，嘴角不自覺便掛著笑。

 

「你們……你方才說要嫁人，是嫁誰？」

 

林景淮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白著臉問了句。

 

「是我。」

 

蘇御漫不經心站在我身側。

 

「可你已經三十幾歲了，你們……晚意莫不是為了氣我吧？」林景淮忽然說服了自己，居然笑了起來。

 

「蘇大人有所不知，晚意喜歡之人一直是我，你們不合適。」

 

蘇御目光頓了頓，嘴角微微下拉，緊接著便被氣笑了。

 

「所以呢？她要嫁的人依舊是我。」

 

「你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為何非要娶一個心裡有別人的人？」

 

「夠了！」

 

我出聲呵斥，怒目看過去。

 

20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是你們林家養的狗嗎？」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

 

「林景淮，我已經遠離你們，你還想怎樣？」

 

在林家，我處處小心謹慎，努力做到乖巧懂事，甚至說話都不敢大聲。

 

就怕得到一句：「到底沒父母在身邊，性子乖張了些。」

 

受了委屈，被姑母陰陽了，也隻敢偷偷躲起來哭。

 

否則姑母又要說：「未短過你吃穿，還有何不滿意的嗎？」

 

我知道沒人能幫我，我也從不會在林景淮面前提這些。

 

所以，他說我嬌氣，軟弱，太過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