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五歲就跟在林景淮身後。

 

他寵我護我，我也偷偷繡好嫁衣等他娶我。

 

可他在大庭廣眾下說：

 

「晚意隻是妹妹，太嬌弱，女子當如長樂郡主那般風採自如。」

 

郡主捂著唇笑出聲來，瞥向我時滿是輕蔑。

 

林景淮的一句話，讓我成了京城笑柄。

 

半年後，我翻出早已繡好的嫁衣。

 

林景淮卻皺了眉：「晚意，別讓自己太難堪。」

 

Advertisement

我眨巴著眼睛，滿臉不解。

 

「可我要嫁人了啊。」

 

林景淮沒信。

 

直到我出嫁這天，他瘋了般追著我的花轎。

 

1

 

「晚意隻是妹妹，太嬌弱，女子當如長樂郡主般風採自如，灑脫不羈。」

 

周邊聲音驟然停歇，所有人都看過來。

 

我坐在林景淮身邊，如坐針毡。

 

今日之前，所有人都默認我會是未來世子妃。

 

可他淡淡一句話，大庭廣眾下澄清，瞬間讓我下不來臺。

 

「好啦，再說下去意妹妹就要哭了。」

 

長樂郡主捂唇輕笑，瞥向我時眼底滿是輕蔑。

 

林景淮目光落在我身上，無奈道：

 

「我也是為你好，外頭流言太盛，對你名聲不好。」

 

我渾身僵住，不可置信抬頭。

 

「我看意妹妹未必這麼想。」

 

長樂郡主笑說了句，又道：

 

「世子爺不懂憐香惜玉，妹妹日後別和他玩兒了。

 

「不過你自小跟在他身邊，想必是喜歡的吧。」

 

她言語探究，不等我回話，邊上人已經搭腔。

 

「肯定喜歡啊。

 

「在京城無依無靠，也就林家可倚靠，不清不白賴著這麼多年，可不等著嫁進去？

 

「要我說啊，柔弱不能自理是假，想賴上世子爺才是真。」

 

「……」

 

我下意識看向林景淮。

 

他卻正側頭不知與長樂郡主說著什麼，似乎並未聽到這些議論。

 

2

 

「別哭啊。」

 

長樂郡主忽然驚呼出聲，我這才意識到早已經淚流滿面。

 

林景淮也看過來，不自覺皺眉。

 

「就這麼離不開我嗎？」

 

他坦蕩大方，言語中透著不耐。

 

我卻如熱鍋上螞蟻，被炙烤得恨不得跳入水中清淨。

 

在場的世家小姐公子們面色難辨，嘲諷的、看戲的、憐惜的……不一而足。

 

我慌忙擦了擦淚，笑道：

 

「不是，風太大，迷了眼。」

 

袖中的手攥得緊緊的。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算了。

 

3

 

宴請上的事情被姑母知曉，她將我與林景淮都喊到跟前。

 

「你小時候不是嚷嚷著要娶阿意嗎？

 

「我前陣子還想著為你們張羅呢，今日喊你們過來，是想得個準話。」

 

說著，又貼心牽著我的手。

 

「也不知是誰從小心肝寶貝似的護著長大，如今卻變了個人似的，讓阿意難受。

 

「那麼多人在場呢，也不知道……」

 

「夠了！」

 

不等姑母說完，林景淮便不耐煩地出聲。

 

他目光掃過我的臉，怔了下，很快又蹙了蹙眉。

 

「幼時的話，作不得數。

 

「再說了，母親願意讓她當國公府主母嗎？」

 

姑母抓著我的手僵了片刻，面色也有一瞬沉吟。

 

「就算不是主母，在身邊陪著你也好。你們自小相識，知根知底，有什麼不好的？

 

「這高門大戶裡誰家不是三妻四妾？晚意若是嫁給別人，我也不放心啊。」

 

姑母句句是為我考量，可我卻如墜冰窖。

 

「阿意想不想一直和景淮哥哥在一起？

 

「我家阿意啊，我可舍不得嫁出去。」

 

記憶中姑母總說著這樣的話，卻原來，不是明媒正娶，隻是個妾。

 

「阿意？你舍得離開景淮嗎？」

 

姑母忽然看向我，同時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還有林景淮。

 

4

 

我笑了笑，抽回手。

 

「姑母說笑了，如表哥所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姑母面上閃過一絲不快：

 

「姑母也是為你好，你在京城孤苦無依，若嫁給旁人，受了欺負可怎麼是好？

 

「你也別嫌棄，哪怕將來景淮娶妻，後來者也親不過你去，姑母自然向著你。」

 

我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

 

姑母不耐煩擺了擺手：

 

「罷了，你好好想想吧。」

 

我五歲到國公府，林景淮待我極好。

 

想家時，他會帶著我爬上屋頂看星星。

 

「晚意，這裡也是你的家，我會保護你的。」

 

那時我沒信他。

 

可他用實際行動告訴我，這裡是我的家。

 

怠慢我的奴僕被他發賣，京城其他世家小姐有的珠花隔天會出現在我窗臺。

 

書院嘲笑我沒爹沒娘的頑童會被他追著打。

 

被姑父罰跪祠堂：「你可知錯？」

 

他卻朝著我露出口大白牙，頂撞道：

 

「我沒錯，誰讓他們欺負晚意！」

 

氣得姑父又要揍人。

 

我心疼得不行，他卻更怕我哭。

 

「好晚意，別哭了，不疼的。」

 

可今日，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國公府永遠不可能是我家。

 

5

 

從姑母處出來，林景淮站在長廊下等我。

 

他目光瞥向別處，抿著唇。

 

「你，當真不想娶我？」

 

我到底問出口了。

 

兩年前，乞巧節的夜晚。

 

他小心翼翼將我護在懷中，我抬頭就能看到他明亮的雙眸。

 

頭頂綻放的煙火也不及他眉眼，我們都愣住，心髒撲通跳個不停。

 

那一刻，我迫切地清晰地，想嫁給他。

 

「公子，給小娘子買朵珠花吧？可好看了。」

 

邊上的商販笑嘻嘻推薦，林景淮回過神來，掏出銀錠子就遞過去。

 

「不用找了。」

 

「謝謝爺！祝二位有情人終成眷屬，百年好合！」

 

商販笑得眉眼眯成一條縫。

 

林景淮紅著耳朵，並未否認我們的關系。

 

他將珠花戴在我頭上。

 

聽到一旁的女娘在討論嫁衣還差些紅絲線，著急去尋。

 

林景淮打趣著問我。

 

「阿意的嫁衣可有開始繡？」

 

我愣住，兩頰發燙。

 

我繡工不錯，從那以後，偷偷買了料子，攢了絲線。 

 

嫁衣已經快繡好了。

 

那話我放在了心上，一直在等他娶我。

 

6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林景淮嘆了口氣，又道：

 

「我永遠是阿意的哥哥。」

 

「好。」

 

我聽到自己聲音很輕地回了句，甚至不知道林景淮聽到了沒。

 

哥哥……

 

可分明也是他刮著我鼻子，讓我日後不要喊他哥哥。

 

如今，他隻想當我哥哥。

 

7

 

姑母費了心思幫我辦及笄禮，特意請長公主前來。

 

長樂郡主坐在她母親長公主身側，打趣道：

 

「阿意妹妹生得這樣漂亮，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公子。」

 

長公主佯裝生氣地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模樣確實周正，不知可有婚配？」

 

這話是在問姑母。

 

姑母臉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識看向林景淮。

 

林景淮忙道：「我這妹妹自小被嬌養著長大，母親可舍不得她這麼快出嫁。」

 

長公主回過神來：「還是早日嫁人得好。」

 

長樂郡主輕笑出聲，打趣道：

 

「林世子果真愛護意妹妹，這等事情都要管。

 

「怎的也不見你為旁人操心操心？」

 

林景淮一愣：

 

「也不知是誰，非要毛色純白的狐狸坎肩，我可是守了半月才尋著。

 

「還要如何操心？」

 

半開玩笑的話說出口，長公主面上的笑容越發慈愛。

 

看向我的目光也越發冷冽。

 

「就是，郡主還要堂兄如何上心？

 

「那狐狸坎肩我就是想摸一下他都不讓呢。」

 

林景淮的堂妹打趣了句，目光若有似無地瞥了我一眼，挑釁十足。

 

8

 

一場及笄宴下來，我筋疲力盡。

 

人散後，姑母將我喊到房中：

 

「今日長公主的意思是不想景淮這麼快納妾。

 

「阿意啊，我看，不如你到莊子裡先住著，對外就說生病了。

 

「等日後事情有了回轉的餘地，再接你回來，如何？」

 

她的話將我的心一點點撕碎，血肉模糊地揚了。

 

「姑母是何意？」

 

「你不也舍不得景淮嗎？等景淮與郡主成婚，你再……」

 

「表哥是哥哥，他與郡主成婚，我也要嫁人的。」

 

我打斷姑母的話，言語強硬。

 

她愣住，眼神復雜地打量我半晌。

 

「你這是考慮好了……不打算跟著景淮了？」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聲音冷了下來：

 

「你在國公府這麼多年，眾人也都一直以為你們是一對，怕是不好再找人家。」

 

我完全愣住。

 

眼前的姑母忽然變得陌生。

 

「我是你姑母，也是你如今唯一的長輩，婚嫁之事自然也是我說了算。

 

「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她丟下話便閉眼假寐。

 

從她院子裡出來，我隻覺得遍體生寒！

 

唯一的長輩……

 

短短幾個字讓我不受控制渾身發抖。

 

9

 

我將自己關在房裡想了一整夜。

 

五歲那年，爹娘在邊關相繼去世，我一夜間成了孤女。

 

皇上垂憐，本打算讓我跟在太後身邊教養，是姑母突然出現。

 

她痛哭流涕，說怎能麻煩太後娘娘。

 

「如今臣婦失去弟弟和弟媳，也唯有阿意能在身邊陪伴。

 

「臣婦膝下無女，求皇上將阿意給臣婦教養吧。

 

「臣婦定將她當親女兒對待。」

 

十年過去，我在京城早已沒了依仗。

 

是我糊塗了，竟還想自己做主。 

 

於是，第二日一早，我去見了姑母。

 

「去錦州吧，我想去錦州看看。」

 

姑母愣了一會兒，以為我是答應她的算計，忙不迭點頭同意下來。

 

「好，好孩子，姑母這就著人安排。」

 

臨走時，我將林景淮這些年送的兩大箱子禮物留下。

 

帶走了這兩年來一針一線繡好的嫁衣。

 

10

 

馬車才出京城，便聽到後面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轉眼，林景淮已經到了近前。 

 

「母親說你生病了，怎麼回事？」

 

他眉頭緊蹙，眼底是真切的擔憂。

 

可不等我回話，後邊追來的長樂郡主便沒好氣道：

 

「跑這麼快做什麼？我早說了意妹妹定沒事的。

 

「她啊，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小女兒家的心思，你這頭大笨驢哪裡懂，對不對呀？」

 

郡主笑得惡劣，又哼哼了聲。

 

「如此小家子氣，日後若是有人嫁給林世子，豈不是更要鬧得雞犬不寧？」

 

林景淮面色冷下來：「你當真沒事？」

 

我搖頭。

 

「我隻是……」

 

「日後莫要玩這種把戲，阿意，女孩當自重。」

 

說完他便調轉了馬頭，快速離開。

 

長樂郡主笑嘻嘻地湊到我跟前，在我耳邊道：

 

「什麼表小姐不表小姐的，本郡主看上的男人，心裡眼裡都隻能有我一個。

 

「沈晚意，你無父無母無根基，拿什麼與我爭？

 

「你以為國公夫人是真疼惜你？她不過看上你背後的嫁妝罷了。」

 

11

 

望著長樂郡主揚長而去的背影，我忽然松了口氣。

 

原來一直以來的感覺，並未出錯。

 

「小姐……」

 

翠知擔心我，驚呼出聲。

 

我放下車簾，吩咐趕車人繼續。

 

當年初到國公府，一起帶來的是家中近乎所有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