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眼淚砸在我的手背上，燙得我的心都開始疼。

 

我掙扎著坐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

 

「孩子，沒有了。」

 

「以後還會有的，清清。」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祈求我的原諒。

 

可是我隻是抽出了手，衝他搖了搖頭。

 

「不會了，陸野，從你出軌的那天，我們就沒有可能了。」

 

病房裡沉默了下去，陸野頹然地倒在了地上，他不停地抽著自己的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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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借口公司有事出去的那天。」

 

「我看見林盛出門親你，我還進了她家，站在臥室門口，看了你們糾纏的全過程，好聽嗎？陸野。」

 

他雙眼通紅地看著我。

 

「所以你不說，你用孩子來報復我。」

 

「對，陸野，你能稍微體會到我的痛了嗎？」

 

「孩子是無辜的，你把他到底當什麼？」

 

「那我呢？我也是無辜的，你把我的十年，我的真心，我的付出當什麼，陸野。」

 

桌上的東西被掃到地上，我憤怒中扔出的擺件砸到了陸野的頭上，鮮血順著他眼角慢慢流下來。

 

他彎下腰跪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

 

「許清，你好狠的心。」

 

「彼此彼此。」

 

我昂起頭，強迫自己挺直脊背看著他。

 

陸野苦笑一聲，喊來護士和護工後，一個人慢慢走出了房間。

 

我躺在床上，任由眼淚將我淹沒。

 

9

 

我在醫院待了一周，終於能出院。

 

陸野每天都來看我，但是隻要他進來，我就會控制不住地將所有東西都給砸了。

 

太惡心了，我隻要一看見他，就能想到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還有那種失去孩子的痛苦。

 

林盛也來看過我一次，但是她瘦了好多，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橘子，一點不見曾經光彩照人的樣子。

 

「我爸和我媽知道了我的地址，他們來我單位鬧，我的工作沒有了。」

 

「嗯，挺好的，是我告訴他們的。」

 

我慢吞吞地把玩著手機，將林盛送給我的那套房子掛在網上賣掉。

 

「我上次檢查，查出來了一個腫瘤。」

 

我的手沒忍住抖了一下，又沉默了下去。

 

「你能原諒我嗎？」

 

「等你S了吧，你S了，我會給你收屍。」

 

給中介發了地址，我關閉了手機，平靜地抬起了頭。

 

林盛的眼淚流得滿臉都是，我已經想不起來她多久沒有哭過了，從我救下她之後，她就是流血不流淚的人。

 

她相信事情不會因為眼淚改變，能改變現狀的隻有努力。

 

「為什麼呢？」

 

「因為有一天我從律所出來，看見陸野笑著把你抱進懷裡的時候，我太難過了，我也想要像你一樣，有一個那麼愛我的人。」

 

我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才知道她沒說謊。

 

太可笑了。

 

「林盛，我接你下班那麼多次，你一點都沒感受到我的愛嗎？」

 

「你知不知道，陸野一直都想找機會把你趕走，就連這次你爸和你後媽來找你鬧事的那些人，都是他安排的。」

 

「這就是你想要的愛嗎？」

 

我的愛難道不比陸野的愛更拿得出手嗎？為什麼呢？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到頭來卻被這樣的東西打敗。

 

林盛突然崩潰，不停地給我認錯。

 

我卻詭異地平靜了下來，讓她從病房出去，因為不重要了，在乎才會耿耿於懷，不在乎就什麼也不剩了。

 

「林盛，我不會再恨你了。」

 

「你真正應該道歉的人，是你媽媽。」

 

她媽媽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老公同時背叛，受不了這種打擊的她從江上一躍而下。

 

現在林盛變成了害怕他媽的幫兇裡的一員。

 

林盛哭著不停給我磕頭，但是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躺在床上，靜靜擦幹了眼角的最後一滴淚。

 

然後轉頭踏上了離開這裡的航班。

 

10

 

我父母早些年離婚，接著就都各自組建家庭。

 

所以想逃離的時候，我隨手點了一個地方，結果踏上了去哈爾濱的航班。

 

我之前很想和陸野來這裡，但是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打斷，沒想到這次卻來得如此順暢。

 

飛機落地時，強烈的冷空氣瞬間將我包圍，我深吸一口氣，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旁邊立刻伸出一隻手，給我披上了羽絨服。

 

陸野這些天一直跟著我，並且試圖挽回我，他的溫柔和周到比以前更盛。

 

看我不接，他有些著急。

 

「清清，別和我置氣，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剛剛出院，這裡又那麼冷。」

 

陸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討好地衝我笑。

 

我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溫度，還是將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被風卷著走進這座城市，穿梭在人群裡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強烈地活著的感覺。

 

極度的冷不僅沒有讓我冷靜下來，反而讓我心裡燃起一種熱情。

 

陸野在一旁拿著行李，默默地跟著我。

 

我知道他查到了我的酒店，現在換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先好好享受。

 

訂的酒店是之前看電影的打卡地點，跟著服務員慢慢穿越走廊，向房間走去的時候。

 

我忽然想起來我們一起看這個電影時說的話。

 

陸野說我們不會浪費任何一個生命的六年，因為他總會陪在我的身邊，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他都可以陪我去。

 

那時我很開心，立刻就想來這裡打卡。

 

恰逢我們的戀愛紀念日快到了，就訂了機票。

 

可是出發之前，他卻失約了。

 

我看著在一旁打理東西的人，還是問了出來。

 

「去年來這裡之前，你說你公司有事，是真的有事嗎？」

 

「不是。」

 

我笑了起來，果然，感謝陸野的坦誠。

 

他咽了咽口水，還是說了下去。

 

「林盛那天喝醉了，她說她很寂寞，很難過。」

 

我點了點頭，問了最後一句話。

 

「你知道那天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

 

「知道。」

 

我將他送給我的訂婚戒指扔到了地上，最後再看了他一眼。

 

「陸野，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眼睛紅得嚇人，不停地哽咽。

 

「清清，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改的，求你，別這樣好不好。」

 

他抓著我的褲腿，哭得很傷心。

 

可是他知道那天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他知道我會精心準備，對那趟行程很期待。他也知道如果他用公司的事做借口，我即使失望也不會鬧。

 

他還是去了，因為林盛想見他。

 

「陸野，你好惡心。」

 

「所以你走吧，別讓我恨你。」

 

陸野抬頭看我，他的眼神裡都是迷茫。

 

「你，惡心我？」

 

我們陪伴彼此太多年，想要分開的時候，不亞於抽走對方的一塊骨頭。

 

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隻有挖出腐爛的肉，傷口才有可能愈合。

 

「對，我惡心你。」

 

我轉過身，撥通保安的電話。

 

他捂著臉，拒絕了保安的拉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間。

 

「清清，照顧好自己。」

 

我站在窗邊，閉了閉眼。

 

如果我是船長，那我希望我會帶著自己的船去新生活。

 

11

 

我爸媽遠在國外，還是知道了我的事情。

 

他們大概是覺得傷害我這件事非常讓人生氣，所以給我轉了一大筆錢後，就出手打壓了陸野的公司。

 

聽圈子裡的人說，陸野的公司快要撐不住破產了。

 

我沒接話，對方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

 

電話掛斷，樓下的路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圓，其他地方都有雪，隻有那塊是幹淨的。

 

我猜那天還有一點煙味，因為陸野等待的時候喜歡抽煙。

 

今天零下二十度，陸野在那裡待了五個小時離開，明天一早還要開會。

 

我摩挲著手裡的熱茶，看著陸野上了車，慢慢離開。

 

結束哈爾濱之旅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愛上了旅遊這種感覺。

 

我爸媽詢問了一下我的近況，給了我幾筆基金，這些東西夠我活一輩子了，他們的意思是，以後也不要聯系了，我答應了。

 

12

 

每次落地新的城市，我的手機就會收到陸野的消息。

 

他告訴在哪裡有他的人，告訴我綁定的卡裡永遠資金充足。

 

有時候一夜醒來也不會害怕，因為抬頭看去，樓下就有人抬頭看著我。

 

旅遊了三年，這場旅程終於走到了結尾。

 

因為我對這種漂泊的日子感到了厭倦，想要有一個地方能夠讓我安定下來。

 

而且我認識了一個新的人，他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目前在考慮要不要進一步發展。

 

曼谷的夏天很熱，我趴在窗臺看下面，陸野忽然衝我揮了揮手，笑著衝我喊道。

 

「清清，下來。」

 

從我懂事起，陸野每天回來都會這樣衝我喊，他手裡的東西五花八門，每一樣都是我喜歡的。

 

所以每次開門的時候，我都覺得他是屬於我的聖誕老人。

 

現在是夏天，可是我允許自己再過一次聖誕節。

 

我笑著張開手臂，跑下了樓，站在陸野面前衝他伸出了手。

 

他笑眯眯地遞給我一個綠色的ẗũ⁸小瓶子。

 

「驅蚊液，你個笨蛋，下午出門忘了關窗子。」

 

我皺了皺鼻子和他吐槽。

 

「可是這個酒店好貴。」

 

「蚊子又不認識價格。」

 

我們兩個在路燈下笑作一ẗüₕ團，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可是笑著笑著，卻聽見了陸野有些喘不上氣。

 

回頭一看，那原來是他的哭聲。

 

「清清，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好。」

 

他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抱了抱我，遞給了我一張卡。

 

陸野公司破產了，這張卡，是他從前給我存的錢，這麼多年，他一直沒動過。

 

愛恨如此讓人難以琢磨。

 

我看著陸野的背影，抓住了他的胳膊。

 

回頭那一瞬間，他眼睛裡的光比路燈還要亮。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出軌？」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陸野勉強笑了笑。

 

「說來奇怪，我隻是有一天覺得無聊，然後日子就莫名其妙地變了方向。」

 

他的手又開始顫抖，我松開了他的手，徹底地松了口氣。

 

「那好吧，再見。」

 

我轉頭離開，所以沒聽見陸野在我身後那句。

 

「以後再也不會有有趣的生活了。」

 

陸野因為一時新鮮改變方向，卻沒想到命運從沒有回頭再來的機會。

 

13

 

我結束旅程的第一趟，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回來的原因很簡單，林盛快要S了。

 

她躺在病床上形銷骨立，頭發都掉光了。

 

我給她戴上帽子，卻隻剩簡單的寒暄。

 

「我以為你看見我這個樣子會難過。」

 

「還好。」

 

還好，隻是看見陌生人都會有一點同情心。

 

林盛又無措地笑了起來，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坐在她旁邊，一起看著窗邊的夕陽慢慢落下去。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站了起來。

 

「醫生說我離開，就是這兩天了。」

 

「到時候，你可以帶我走嗎？」

 

「清清，我不想去我爸那兒，我也不敢見我媽。」

 

她聲音很輕很輕，那個風風火火的女律師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我沒回答，慢慢走出病房，卻聽見刺耳的機器聲響起。

 

醫生護士衝進病房裡，過了一會兒，卻隻有覆蓋著白布的林盛出來。

 

「病人家屬是吧，在這裡籤字。」

 

我寫下自己的名字，再一次掀開白布，抱住了林盛，像以往每個夜晚，她爬上我的床緊緊摟住我那樣。

 

「林盛，我原諒你了。」

 

「我會帶你走。」

 

14

 

我去給林盛找了一塊墓地，在一片山上，視野開闊，有陽光落下來, 周圍風景也很漂亮。

 

下葬那天，陸野也來了。

 

我將林盛留下來的東西遞給了他。

 

林盛給我的那套房，我還給了她, 但是她將賣的錢，還有其他的存款和自己住過那套房賣了的錢，都留給了我。

 

大概有四百萬，林盛是個大財迷。

 

除此之外，我在她包裡找到了一個福袋, 那是本地的一個寺廟，母親給孩子求的。

 

所以我用關系去查了林盛的就診記錄。

 

查出來她懷孕過，大概就是她提出替我測試陸野的時候。

 

「你知道她懷孕過嗎？」

 

「我不知道。」

 

陸野也是滿臉震驚。

 

「因為我說過，我隻會娶你，不會和其他人有孩子。」

 

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平靜地把單子又收了起來。

 

「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應該來。」

 

「林盛做了對的選擇。」

 

林盛, 你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愛是這樣的嗎？

 

「陸野, 你真是個爛人。」

 

「清清, 再見。」

 

陸野沒否認，他隻是衝我揮了揮手就離開了這裡。

 

我好好收拾了一下老宅裡的東西，打算把這套房子也賣出去。

 

終於賣出去那天，陸野的朋友卻給我打了電話。

 

「本來陸野遺書裡說讓我們不要告訴你, 可是我還是想讓你來見他最後一面。」

 

「陸野，他自S了。」

 

我耳邊一陣耳鳴，花了好長時間，才明白自己其實不是在做夢。

 

機場人來人往，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我卻忽然感覺到強烈的惡心。

 

對面的人還在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拿起手機給他回了話。

 

「既然陸野不想讓我知道, 那我就當作不知道吧！」

 

15

 

我去了新的地方，這裡是一個一年四季都陽光明媚的地方，每天靠在躺椅上的時候，整個人都身心舒暢。

 

這裡的民宿很多，我也開了一個小民宿。

 

房間很少，但是一直有人來住，經常有人在院子裡唱歌。

 

那個我很有好感的男生因為我回家那段時間事情太多, 斷了聯系。

 

所以當我再次在院子裡看見他的時候, 我是很震驚的。

 

當然他也很震驚, 接著他就給我介紹了自己的妻子。

 

他把我們經歷過的事像笑話一樣講出來, 我尷尬得腳趾扣地，對面兩人卻笑得開心。

 

好不容易送走兩人, 我感覺松了一口氣, 終於能靠在躺椅上休息。

 

吉他聲傳來時, 我再一次想到了林盛和陸野。

 

當年那麼激烈的愛和恨, 如今想來都像是一場夢。

 

我有一天夢見林盛, 她說她很開心能聽見我原諒她，她要去過新生活了。

 

昨天晚上我夢見了陸野, 他問我, 如果他沒有迷路，我們會不會有很幸福的生活。

 

我想會的，如果陸野沒有走丟，一切都會向美好的大結局走去。

 

不過事也至此, 我隻能隨著生活向前看。

 

我會帶著過往的回憶，活出更好的生活，就像曾經對自己許諾的那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