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溫馨的。

 

痛苦的。

 

相互折磨的。

 

還有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胸口堵得厲害，眼前的水氣氤氲上來，我緊咬下唇，無聲哽咽。

 

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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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再也見不到時砚。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因為那顆心髒。

 

50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

 

突然有人衝進來，高興地說：「聯系上了！塔臺與航班聯系上了！航班平安，馬上落地！」

 

聽見平安、落地……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瘋了似的往外奔。

 

邊跑邊哭。

 

邊哭邊笑。

 

51

 

乘坐該趟航班的人，都出來得差不多了。

 

他們與親人擁抱。

 

他們熱淚盈眶。

 

他們的聲音都還在顫抖，說著飛機遇險時的情形。還有人說，他連遺書都寫好了。

 

可我始終沒等到時砚。

 

裡面的人都走空了，我都沒見到他。

 

我給他打電話。

 

關機。

 

打他助理電話。

 

關機。

 

我快要繃不住，茫然無措地在原地打轉。

 

一會兒蹲，一會兒站，任憑眼淚肆無忌憚的流。

 

就在我把臉埋進雙膝，蹲在那，低聲哭泣時。

 

我聽見時砚叫我。

 

「江禾。」

 

脊背一僵，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淚水充盈著雙眼，隨著眼淚雙雙落下，我看清了時砚的臉。

 

他臉色蒼白，有些憔悴。

 

助理在旁扶著他。

 

我從地上站起來，極力忍著不哭，眼淚卻唰唰地掉個不停。

 

一步。

 

兩步。

 

我雙腿發軟，強撐著往他那邊走。

 

漸漸地。

 

我加快腳步。

 

最後。

 

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將他緊緊抱住。

 

「嚇S我了，時砚！」

 

我一直壓抑的情緒，在撞進他懷裡的那一剎，徹底爆發，大聲哭道：

 

「你嚇S我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時砚高我一頭。

 

我將臉深埋在他懷中。

 

幾秒後。

 

他才緩緩抬起手，將我抱住，越抱越緊。

 

他身體有點抖，聲音也有點啞，伏在我耳邊說：

 

「以為飛機要失事，再沒辦法活著回來時，我就在想，我這一生還有什麼遺憾？」

 

「我想來想去，就隻有一個遺憾。」

 

「江禾。」

 

「我們結婚吧。」

 

52

 

後來，我才知道。

 

時砚那天出來的晚，是因為飛機顛簸，他心髒不舒服，所以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很憔悴。

 

他助理告訴我。

 

飛機落地的那一刻。

 

他說：「真好，我又能看見江禾了。」

 

53

 

飛機差點出事。

 

讓我們真切意識到，生命真的太渺小，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我們誰也不知道。

 

時砚說，他不想再執拗於過去種種，浪費時間了。

 

若我對他有真心。

 

我們就結婚。

 

若我還是放不下時光。

 

那他會放我自由。

 

當晚，我把一直沒機會送出去的那塊手表拿出來，送給時砚。

 

我抱住他。

 

「時砚，對不起。」

 

「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

 

「以後，我們好好的。」

 

54

 

領證那天。

 

時砚戴上了我送給他的手表。

 

我們手持結婚證，一起宣誓。

 

「我們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擔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與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鍾愛一生。」

 

一字一句。

 

我念得格外認真。

 

我想。

 

一切會越好越好。

 

雖然我不確定，時砚的心結到底有沒有完全打開？

 

但日子還長，我會努力的。

 

我和時砚。

 

一定會越來越好。

 

55

 

婚後。

 

我開始學著做一個好妻子。

 

事無巨細地照顧時砚。

 

隻要他住在家裡，我就會早起替他做早餐，還會把他當天要穿的西服熨燙好，掛在那。

 

時砚臉上也終於有了些笑容。

 

雖然不多。

 

他的應酬也逐漸變少了，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早。

 

他又開始去舞團接我回家了。

 

但。

 

他始終沒有回主臥。

 

還睡在客臥。

 

56

 

距離芭蕾舞大賽，還剩下兩天。

 

我開始有些緊張。

 

我害怕搞砸了，丟了舞團的臉。

 

我每天都在抓緊時間練習。

 

57

 

今晚。

 

時砚說他有個加急會議要開，晚些來接我。

 

我索性就在舞團繼續練習。

 

卻沒想到。

 

時砚的媽媽會來。

 

58

 

舞團對面的咖啡店裡。

 

我與時砚媽媽面對面坐著。

 

我看了眼窗外的車流，又端起咖啡抿了口。

 

時砚媽媽開門見山道：「江禾，我不否認，你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好，我的兩個兒子都喜歡你。但漂亮不能當飯吃，你配不上時砚，他應該要娶一個門當戶對，能夠扶持他事業的女人。」

 

「蘇曼家有權有勢，她能幫上時砚。」

 

見我不說話。

 

時砚媽媽又開始打感情牌。

 

「時光已經S了，我就剩下時砚一個兒子了。作為媽媽，我不能看著你這樣折磨他。」

 

「我知道你深愛著時光。」

 

「所以，可不可以請求你，放過時砚。」

 

我低眉。

 

想了片刻。

 

再抬眸時，目光堅定地看著時砚媽媽，「阿姨，我和時砚已經領證結婚了。」

 

時砚媽媽聽完，驚訝地瞪著我。

 

「這不可能！」

 

我平靜道：「我不會拿這種事騙您。嚴格來講，我應該改口，叫您一聲媽媽。」

 

「剛剛您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請您放心，我既然選擇跟時砚結婚，就一定會真心待他。我不會再讓他傷心了。」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

 

對著滿臉愕然的時砚媽媽，鞠了一躬。

 

「關於之前種種，我向您道歉。」

 

「我希望，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後我們能和睦相處，不要讓時砚為難。」

 

「最後，我想說的是……」

 

我深吸了口氣。

 

鄭重道：「我愛時砚。不是因為他身體裡裝著時光的心髒，就隻是因為，我愛他。」

 

俯身，我拿起座位上的包。

 

向滿臉蒙圈的時砚媽媽，微微頷首，「阿姨，若您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轉身。

 

我意外看見，時砚正站在不遠處。

 

他怎麼在這？

 

我突然想起來，我跟時砚媽媽出來時，碰到了秦博，提了一嘴要去咖啡店。

 

所以，一定是時砚來接我時，秦博告訴他的。

 

他一身黑色西裝，站在那。

 

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些許驚詫。

 

可很快。

 

他深邃的眼眸裡，蕩起了一抹笑意。

 

我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我。

 

堅定地牽起我的手。

 

向他媽媽道：「很抱歉，關於結婚這件事，沒有提前與你們商量。我會另外找個時間，正式帶江禾去家裡。」

 

他說著側目看向我，一雙眸子燦若星河。

 

「誰也不能阻止我娶她。」

 

我鼻子酸酸。

 

一雙手緊緊握住時砚的手。

 

與他相視而笑。

 

59

 

晚上。

 

我洗好澡，在房間裡等著。

 

我想，時砚現在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他應該會……回來房間吧。

 

明明早就發生過關系。

 

可此刻，我竟然覺得面紅心跳。

 

我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秦博的話，性感的睡裙……勾人的舞蹈……

 

舞蹈就算了吧。

 

睡裙……

 

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跑去衣帽間裡翻找。

 

這才發現，竟然沒有一套睡衣是性感的。

 

但最後。

 

我還是換了條黑色的睡裙。

 

又噴了香水。

 

我站在鏡前，反復地看，覺得都滿意了，就跑回床上，蓋上被子，安靜等著。

 

可都快十二點了。

 

時砚還沒回來。

 

我實在等不及，就赤著腳跑去客臥。

 

推開門，他沒在。

 

我又跑去書房。

 

推開門，看見他坐在電腦前。

 

聽見響動。

 

他抬起頭，雙眸微微ţŭₓ一眯，將我從頭打量到腳。

 

我有些難為情。

 

尷尬的咬了咬嘴唇，腳趾扣地。

 

「那個……」

 

「我……」

 

我支支吾吾地半天。

 

最後。

 

鼓了好大的勇氣，心一橫，才道：「你今晚要不要回房跟我睡？」

 

額！

 

不是！

 

「不，不……」

 

我忙擺手，解釋道：「我是說，你今晚要不要回來房間睡？」

 

時砚耳根都ṭű̂₁紅了，有些驚訝，又有些尷尬。

 

他倏地一下，從椅子上坐正身體，輕咳了兩聲，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電腦屏幕，「今晚先這樣，其他的事，明天公司說。」

 

我這才意識到，他在視頻會議！

 

一瞬間惱羞到了極點。

 

「啪」的一聲。

 

時砚將電腦合上，似松了口氣。

 

「對、對不起。」

 

我抓耳撓腮，「我不知道你在工作，我……」

 

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站立不安，「那個……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我就急著轉身，結果一頭撞在門框上。

 

「啊——！」

 

我雙手捂著額頭，疼出眼淚。

 

60

 

時砚拿來冰塊，讓我冰敷。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額角又紅又腫，真的好難看，我才不要這個樣子跟他……

 

我假裝沒看見時砚臉上的笑。

 

一股腦地跑上床，把被子蒙在頭上，「我好困，就先睡了，你……你忙你的。」

 

我聽見時砚把燈關上了。

 

然後。

 

我就感覺到床的另一邊，塌了一塊。

 

我探出頭。

 

漆黑一片。

 

時砚拽走一半被子，「今晚不忙工作了。」

 

我眨眨眼，「哦。」

 

他不走了嗎？

 

不去客臥了嗎？

 

我抿嘴，有點想笑。

 

剛要開口跟他說晚安，一道身影猛地壓了過來。

 

時砚呼吸很重。

 

霸道地吻住我。

 

唇齒交錯間，他抽空說了句，「今晚忙別的。」

 

61

 

兩天後。

 

我代表舞團參加全省的芭蕾舞大賽。

 

得了亞軍。

 

頒獎典禮上。

 

主持人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要感謝的人？

 

我一手拿著獎杯，一手拿著話筒。

 

看著臺下，坐在第一排中間位置的時砚。

 

他眉目帶笑，也正深情地望向臺上的我。

 

我動情道：「我想感謝我的先生。感謝他的不離不棄，感謝他的包容與理解。」

 

「時砚，我愛你。」

 

說到最後。

 

我不自覺地紅了眼，可笑容很甜。

 

62

 

時光忌日這天。

 

我像從前一樣，捧了一束時光最喜歡的雛菊。

 

跟時砚一起，來墓園看他。

 

墓園處在半山腰。

 

這裡蒼寂、青翠中帶著安詳的寧靜。

 

我俯身，將雛菊放下。

 

微笑說：「時光，我跟時砚來看你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跟時砚領證結婚了。」

 

時砚摘下墨鏡，摟著我的肩膀道：「時光，我會好好照顧小禾，你放心吧。」

 

我靠在時砚懷裡，抬頭看他。

 

他也剛好低頭看我。

 

我從他的瞳孔裡，看見了一個，臉上掛著幸福笑容的姑娘。

 

頭頂。

 

明媚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而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時光笑容燦爛，一如東邊冉冉升起的太陽般耀眼。

 

我想。

 

他也在替我們高興吧。

 

63

 

我還是喜歡一顆一顆解開時砚的襯衫扣子，吻他心口那道二十釐米的傷疤。

 

不是因為別人。

 

就隻是因為他是時砚。

 

屬於我的，最好的時砚。

 

我心疼他。

 

64

 

後來的後來。

 

我的抑鬱症再也沒有發作過。

 

我們時常聊起過去，提及時光時，更像是緬懷一位故友，不再是芥蒂。

 

時砚是治愈我一生的良藥。

 

我也願終其一生地守護他。

 

直到S亡將我們分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