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蔓
第3章
「別啊,走唄!」隊友不S心地上前,笑嘻嘻撞他肩膀,「你不來,溫書儀多失望啊。」
「你怎麼連人家名字都記得?你小子居心不良啊你?」
「是有那麼點兒吧,哎,她真的很漂亮诶!」
白楊林無奈地咂咂嘴,然後看向我:「你去嗎?你去看我就去。」
在某個瞬間,我忽然想起了溫書儀提到過的,會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原來是這樣嗎?
擁有光環加持的眾星捧月的小公主,毫不費力拿走那個卑劣心機女人僅有的珍寶。
成為自己眾多的點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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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我笑著問白楊林。
「那我也能跟著蹭一瓶進口飲料了?我還沒喝過呢。」
「岑蔓,你臉皮怎麼變得這麼厚?」他輕輕拍了拍車後座,「人家小姑娘很腼腆的,和咱們不一樣,你可別嚇著人家了。」
精心打扮過的溫書儀,大概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太久,額頭上的劉海有些被汗水濡湿了。
她看到的便是我和白楊林親密無間地說笑著走進球場。
僵了一瞬,但還是很快笑著迎上來:
「這是你女朋友嗎?真漂亮。」
「還不是。」
白楊林根本沒察覺到任何不對,那些微妙的,在四目相對中流轉的種種情緒:
「不過她成績特別好,你們又是一個學校的,我怕你看我們男的打球覺得無聊,正好你倆說說話聊聊天什麼的。」
「哦,這樣啊,我可不敢給有對象的人送水。」溫書儀咬重了「有對象」幾個字,笑眯眯地遞上飲料,「吶,今天是葡萄口味的能量飲。」
白楊林轉手扔給我:
「葡萄味,你喜歡的。」
我看著瓶身的意大利文,的確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於是也朝溫書儀揚起笑臉:
「書儀,再次謝謝你的水,和你給我的機會。」
她可能沒想到我會來,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我本意並不想利用白楊林。
但是,既然已經被假定為來者不善,我為什麼要做那個溫良恭儉讓的人呢?
13
從那以後溫書儀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能是她後知後覺意識到,搶一個男生這種無聊的把戲,最多隻能在青春期的同齡人中引起躁動,最多成為少女兵荒馬亂一場夢。
我們高三了。
很快,她要和我一同參加高考。
身為年級主任的千金,如果交上來的答卷很難看,我想,那就不好了。
還剩一個月的時候,溫書儀終於私下約見我:
「我給你錢,很多很多錢,你幫我考試行不行?」
我們站在天臺上,我往四周望了望。
她抓緊我的胳膊,用力:「這裡沒有監控!我事先看過的!鑰匙也在我手裡,你看,我鎖上了,不會有人路過,爸爸媽媽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慌亂,溫書儀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媽一直問我高考能不能考到 600 分。
「開什麼玩笑!那些模擬考都是我找人幫忙的啊!
「爸爸要評職稱,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高考失誤一切都完了!」
我不得不提醒她:「溫大小姐,你說過,你的父親和我沒什麼關系。」
她咬牙,看得出來,若非實在走投無路,她不會願意向我低頭。
「我知道,可是我們至少長得很像,你可以復讀一年的,對吧?反正你的時間又不值錢!你要多少錢你說,我有的都給你!」
我微笑:「這些年,好像一直都是你在覬覦我的東西,我的朋友,我的愛人。
「你開出來的條件固然讓人心動,可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設局,再一次試圖推我下深淵?」
溫書儀氣得臉色漲紅:
「那你還要怎麼樣?你可以搜啊!我什麼都沒帶!」
我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冒犯了。」
說完,我仔細地自上而下,從裡到外仔仔細細翻查了她的衣褲。
就像之前班裡的班費不翼而飛,她吩咐跟班搜我身一樣。
溫書儀咬著牙:「現在你滿意了嗎?到底行不行?」
我攤開掌心,上面靜靜地躺著從她那裡拿到的鋼筆。
「書儀,這支鋼筆我很喜歡,可以送給我嗎?」
她眉心的不耐越來越濃,疑色漸漸沉澱。
「我隻是從來都沒用過進口的鋼筆,我用的最貴的隻有五十塊,你這根一定很貴吧。」
說完,我略帶遺憾地又將鋼筆遞了回去:
「不行就算了,沒事的。」
溫書儀像是終於窺見我的破綻,抱臂冷笑:
「具體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媽媽從德國旅行帶回來的拍賣品,國內也就這麼一支,你喜歡就送你好了。」
夜幕將至,天臺上的風呼嘯而來。
我誠懇地朝她露出微笑:
「謝謝你,妹妹。」
說完,鋼筆拔出,毫不猶豫地照著自己的右手捅了下去。
鮮血飛濺。
14
溫書儀。
你的眼神裡有這麼多驚訝,困惑,恐懼。
很意外嗎?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恨你的。
因為我很清楚,你也好,你母親也好,你們加在一起的惡毒也不及你我共同的父親。
他才是罪魁禍首,他才是造就四個女人彼此糾纏憎恨的元兇。
但你不該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念我媽媽是小三的。
她不是。
你的出生年月被改動過。
你其實,應該是小我半年的妹妹。
多麼可笑啊,你媽媽騙了自己這麼多年,居然真的也把你騙過去了。
大概她也需要反復說服自己,她是真愛,你是真愛誕育的孩子。
隻要將一個女人完全歸咎為惡毒的第三者,你們就能維持家庭表面的一片和諧。
你總說,我和你雲泥之別。
這是你親自把手遞給我,這是你給我的機會呀。
我的掌心被戳出血肉模糊的孔洞,鮮血不斷地從指縫往下淌。
你臉上的震驚終於完全成為恐慌和憤怒:「岑蔓,你想陷害我?你瘋了!不會有人相信你的!」
我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書儀,你知道嗎?初中的時候,也有人跟我說過這句話。
「不過他S了。」
她驚恐地一步一步後退。
我拿著染血的鋼筆走近她,聲音溫柔:
「來啊,書儀,你不是很恨我的嗎?來,照著這裡捅下去,萬一我徹底被你S了呢?你不是咒罵了我無數次希望我去S的嗎?
「你該不會不敢吧?對仇人下手很難嗎?
「就像這樣。」
我面無表情地又一下捅進左側肩膀。
幾滴溫熱的血飛濺在側臉上。
「很難嗎?」
她歇斯底裡尖叫起來,眼淚橫流,嘴唇顫抖。
她終於撲上來搶那支鋼筆:「停下!停下來!我沒有!」
這麼狼狽,此刻的溫書儀一點也不像公主了。
甚至於從今往後的餘生,她都不可能再做她純白無瑕的公主了。
15
警車呼嘯而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天臺上搖搖欲墜。
溫書儀,如你所說。
這裡真的沒有監控,沒有路人,唯一的鑰匙在你手裡。
還有你引以為傲的、被你媽媽拍下的昂貴鋼筆。
不,應該叫兇器。
兇器上隻有你和我的指紋。
「她要S我。」
「我沒有!」
我微微攥拳,牽動傷口,眼淚撲簌簌落下:
「妹妹,就算你S了我,我也不能幫你作弊。這是萬千學子的底線。
「何況,我們的父親為人師表,我是一定會阻攔你的。」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婉轉哀傷。
我聽到內心的狂喜,幾乎戰慄。
何風行,你曾經來過我的出租屋裡,希望我原諒你。你說你有你的為難之處,這麼多年你都為在兩個女人之間抉擇而痛苦。
那麼,親愛的父親,第二次選擇又擺在你面前了。
是保一個已經留下行兇案底成績平平的女兒。
還是保我?
哦,差點忘了。
你還要保久居高位,如今卻大廈將傾的自己!
16
何風行找到我的時候,大概是太憤怒了。
他一拳砸在了我出租屋那老舊的鏡子上面,瞬間四分五裂,玻璃碎渣濺了滿地。
我咬著面包從廚房走出來:
「父親,別這麼激動,我還要高考呢。」
他氣得嘴唇哆嗦:「你非要毀了你妹妹嗎?就因為嫉妒這些年我對她好?你就非要毀掉你妹妹是不是!」
原來他都知道的啊。
知道自己的偏心和自私,知道他對我的冷遇和他那寶貝女兒給我的羞辱
我嘆了口氣:
「爸,第一,是她主動找我的。」
「第二,如果我真的想要毀掉她,」我笑了笑,舉著包扎的右手,「那麼,我告訴警察的就不是激情傷人,而是謀S未遂。」
他看著我,這個十幾年來幾乎沒怎麼用正眼看過我的男人第一次用這樣復雜的眼神SS盯著我,像是要將我和我那柔婉軟弱的母親生生剝離開。
我也同樣凝視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慢慢地劃過,我忽然想起在很多年前的教室裡,那些人往我的桌鬥裡扔S老鼠,然後懷揣著安靜卻又興奮的目光,看著我一步步走過去。
竟然如此相似。
「岑蔓,你怎麼沒去食堂?我給你帶了——」
白楊林的話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已經衝過來將我護在身後。
何風行沒反應過來,在腦海裡搜尋了一圈這個人無果之後,朝我低聲怒吼:「岑蔓,你什麼時候和男人搞在一起!」
白楊林,我記憶中從來不會高聲說話的白楊林第一次爆粗。
「你他媽的都找小三拋妻棄女了,你有什麼臉出這些話的?!」
真是打蛇打七寸。
我幾乎要被逗笑了。
何風行走了,白楊林SS地抓住我的肩膀:
「岑蔓,你怎麼能把家庭住址隨便告訴別人?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爸那種人……」
「房子是他找的。」
白楊林頓住。
「可是,他還是害你媽媽和你外婆……」
「所以我恨他啊。」我把那一扇小綠窗戶給打開透透氣,笑了,「我恨他,卻不得不接受他的幫助,因為我實在一無所有,人不能昂著高貴的頭顱一直待在爛泥裡吧。
「人總不是黑白善惡分明的。有時候,我很羨慕你,你有你清晰的原則,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或者任何人妥協。」
少年再度沉默。
他那雙狹長而慈悲的眼眸裡像是靜靜流淌著悲傷的河流,在粼粼的光暈裡,像是要拯救我,又像是要淹沒我。
「岑蔓,會好起來的。」
他低聲說:
「你要好好高考。
「一切都會在未來慢慢好起來的。我們都是。」
17
白楊林從自己攢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錢裡面數出兩三百塊。
「走,這幾天先住賓館。」
初夏的雨一陣緊似一陣。
他把外套給我,自己往前面撒丫子狂奔。
那種老式賓館總是坐落在一些偏僻小巷子的邊邊角角,一樓的平房掛著「按摩」「推拿」的字樣,裡面卻亮著粉紫色的曖昧燈光,女人們穿著短裙,露出白膩的大腿,談笑風生。
白楊林臉臊得通紅,飛快地跑上了二樓。
老板娘懶懶地,靠在皮椅上追電視劇,看到我們倆相繼出現,嘴角笑意深了點。
「一間房?」
「嗯,一間房。」
白楊林看了看被淋湿半邊的我,又低頭看了眼自己。
「能洗澡嗎?」
老板娘拿眼梢瞟我們,笑得風情萬種:「能啊,怎麼不能呢。不能洗澡可怎麼住客人?」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言語中的狎昵,臉紅得快能滴血了。
「不,不是!
「是因為我沒錢,所以隻能開一間房!我可以睡在地上的!」
他指了指我別在校服上的胸牌:「姐,你看,A 班的第一名,她可是未來的省狀元,好學生!」
我知道白楊林急切地想要解釋清楚,那若有若無回蕩在我們倆中間的,似乎要跨越青少年的旖旎曖昧。
明明我見過那麼多骯髒不堪的事情,他卻還是將我幹幹淨淨地供奉在雲端,像是敬神明。
老板娘似乎被他的耿直逗笑了:
「好,好,好,那我得好好招待省狀元,我們這種地方,可再見不著了。」
她把圍爐裡面的烤紅薯翻了個大的出來,又從小電飯鍋裡撈茶葉蛋:
「賣剩下的,不嫌棄姨就收著。」
我彎了彎嘴角,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我還瘦小,像個豆芽菜,也是一個護士姐姐把熱騰騰的雞蛋塞給我,說小孩子要吃雞蛋才長得高。
房間的確不大,東西倒是齊全。
白楊林去洗澡了。
我躺在洗得發白的藍床單上,聽吱吱呀呀的風扇和外面淅瀝瀝的雨聲,我慢慢將身體蜷縮起來,想,那個番薯真甜啊,像蜜流出來一樣,笑著笑著,竟然連呼吸聲都哽咽。
想起之前看過一段話。
——心裡全是苦的人,要彌補多少甜才能滿足?
——給她一點點甜就能滿足。
白楊林擦著頭發走出來,我不想他看見我哭了,反正這個人也不怎麼會說話,所以我閉上眼裝睡。他輕手輕腳地關燈,然後我聽到拖鞋落地的聲音。
——「岑蔓。
——「你睡了嗎?」
——「幹嘛?
——「你在害怕,對嗎?你睡覺的時候都皺著眉。」
黑暗裡,我聽到自己輕輕「嗤」了一聲。
——「我看上去像是會害怕那種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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