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三十歲生日這天，提著蛋糕回到家。

 

看著凌亂的客廳，和擠滿了人的沙發，我老公正和他的女發小坐在中間打遊戲。

 

一見著我，老公隨口一喊，「快去做飯吧，我都餓S了。」

 

他朋友就在旁邊起哄，說我老公本事大，家庭地位不一般的同時，我覺得挺沒勁的。

 

我走到我老公面前，一腳踹翻了茶幾上的所有東西，對著我老公冷聲道。

 

「陳浩然，我們離婚。」

 

1

 

「周渺渺，你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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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群人擁簇著的陳浩然，錯愕看向我，「你是不是一天不和我吵架，心裡就不痛快，你又發什麼瘋啊。」

 

我看著滿屋子的狼藉。

 

看著陳浩然的朋友們用異樣目光打量著我，還有陳浩然所謂的女發小，姜妍妍饒有興致看向我。

 

我突然就覺得真的夠了。

 

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手裡提著的蛋糕突然就很重，重的我要喘不過氣，我提著蛋糕就往陳浩然身上一砸。

 

蛋糕碎裂在包裝裡。

 

陳浩然被砸了個正著，他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怒目圓睜。

 

「周渺渺！」

 

「我告訴你，你最好適可而止，我不是每次都很好脾氣讓著你的。」

 

陳浩然的朋友們，也跟著他起來，面色尷尬的替他開口，「嫂子，你別和阿浩生氣了，我們也沒幹什麼，真的，就是坐在一起打遊戲，你這樣搞的我們也挺尷尬的。」

 

姜妍妍走上前。

 

「嫂子，阿浩每次都說你脾氣好，說你顧家娶了你是福氣，你這樣搞的大家都不好受，何必呢。」

 

陳浩然被擁簇著。

 

他就站在正中央，和我楚漢分明。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在朋友幫腔之後，底氣十足。

 

「周渺渺，你看現在離婚率多高，不是家暴就是出軌，我又不家暴也不出軌，我不知道你天天擱這跟誰鬧脾氣。」

 

「我不管你今天發什麼瘋。」

 

「你要是不趕緊給我服軟，我就真生氣了！」

 

陳浩然趾高氣昂，在朋友們的幫腔下，露出了一張已經勝利嘴臉，要是從前，我為了顧全他面子，一定會溫聲細語哄他。

 

但今天。

 

是我三十歲生日。

 

是我期盼已久的三十歲，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我真的不想再忍了，那個還躺在沙發上破碎的蛋糕，仿佛我的婚姻，看似甜蜜，內裡其實早就爛透了。

 

我看著陳浩然，沒了往日裡的溫順，歇斯底裡衝他大喊一聲。

 

「滾！」

 

「你給我滾出去！」

 

陳浩然被下了面子，臉色變得很差，他沉著臉看我，「你別後悔！」

 

然後。

 

他拉上那群朋友，大聲。

 

「走，我請哥幾個吃飯，別理這個瘋子！」

 

陳浩然帶著朋友浩浩蕩蕩走了，屋子裡亂糟糟的，滿目狼藉的客廳裡，還響著沒關掉的遊戲聲，我看著屏幕裡的人被一槍擊斃，就像是被抽掉了全部力氣，也跟著垂坐在了地上。

 

這一坐。

 

就是一整晚。

 

我回顧著我和陳浩然的愛情，我們感情談不上轟動，隻算得上平淡，我們在大學裡相識，因為一本圖書相交，日漸相處中，我愛上了細心周到的陳浩然，也算得上情理之中。

 

我們的家庭都談不上富貴，但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一切都太順利。

 

順利的幾乎沒有任何挫折。

 

隻是，人無完人，陳浩然的確不嫖不賭，更不會家暴打老婆，唯一算得上缺點的，就是愛打遊戲。

 

2

 

陳浩然喜歡打遊戲。

 

性格好。

 

朋友多。

 

我們的婚姻之間，充斥著許許多多的第三者，每一個來參與我們生活的朋友，永遠都有一個共同理由。

 

就是打個遊戲算什麼。

 

是啊，打個遊戲算什麼，打個遊戲，陳浩然就能陪著朋友一起去網吧開黑一整晚，可以錯過我們的周年紀念日。

 

打個遊戲，就可以顧不上我高燒住院，我哭著打電話求他陪我。

 

聽見的隻有聽筒裡傳來吵鬧聲中，和陳浩然那句極為無奈的，「老婆，我真不能坑隊友啊。」

 

陳浩然常說。

 

打遊戲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

 

坑誰都不能坑隊友。

 

於是，他選擇了坑我，在萬千選擇中，我永遠是最後那一個。

 

我們約好旅行，機票酒店全訂好，我收拾好行李在機場等了他一下午，等到飛機起飛，等到晚霞落幕。

 

我滿心失望，在準備回去的機場門口，碰見姍姍來遲的他。

 

他一見著我，就指責。

 

「你怎麼不喊我呀。」

 

「我和姜妍妍打遊戲，一下沒看著時間，居然就晚上了。」

 

「我還想著你反正會給我打電話，」陳浩然的埋怨不停，「結果你也不打，周渺渺，你怎麼能這麼任性。」

 

那一次。

 

我和他爆發了史無前例的爭吵。

 

我哭著痛訴著在這場感情裡，我對於他因為遊戲而常常忽略我的不滿，也歇斯底裡的在他怨聲載道中，砸掉了他手機，不顧體面坐在機場門口大哭。

 

我哭著和陳浩然說。

 

「陳浩然。」

 

「我要離婚，」我像個得不到糖的孩子，大哭大鬧，「我要和你離婚。」

 

可是呢。

 

我得到的不過是雙方父母，千裡迢迢趕過來，坐在一起對我開個人批鬥會。

 

我爸媽怨我不懂事。

 

他們異口同聲，「阿浩又不亂來，又不出軌，隻是愛打遊戲怎麼了。」

 

我公婆半嗔怪半埋怨的打了幾下陳浩然，然後掐著陳浩然耳朵，要他保證，從此戒掉遊戲。

 

長輩用過來人經驗告訴我。

 

誰的婚姻都不圓滿，每一段婚姻都是需要不斷的隱忍和相互包容才能走到最後。

 

我爸媽拉著我的手，說希望我不要任性，要做個懂事的大人，不要沒事就把離婚掛在嘴邊，讓人看笑話。

 

最後，陳浩然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拉著我的手說，「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看著陳浩然，又聽著長輩們的勸告，想著他們不遠千裡趕來我們工作城市，心裡始終不安，還是軟了下來。

 

我哭著看著陳浩然，問他，「你真的能戒遊戲嗎。」

 

他用力點頭，再三保證。

 

「如果我還打遊戲，讓你不高興了，你隨時休了我，我絕無二話。」

 

我原諒他了。

 

我相信長輩們過來人經驗，愛是相互包容的成長，不過都是瑣碎，好像真沒有必要鬧到離婚。

 

自那之後。

 

陳浩然真的收斂好多。

 

他不在跟著朋友一起出去，就連姜妍妍約了幾次，他都幹脆拒絕，表示，萬事不如老婆。

 

3

 

我聽著他的傻話。

 

心裡覺得甜，又會感到負疚，若他真因為我，而失去了昔日朋友，他日後會不會怨我怪我。

 

我尚且會自我反省，會自我審視，會設身處地替他考慮的時候。

 

我卻發現。

 

陳浩然又瞞著我悄悄上線，和朋友打遊戲，他會在遊戲裡和姜妍妍抱怨。

 

【我老婆連我媽都搬過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怕我媽。】

 

姜妍妍笑著說，【現在大家都說你是妻管嚴，你再不立威，以後在朋友面前哪裡抬得起頭。】

 

那一句話。

 

如同平地驚雷。

 

陳浩然生怕喪失了自己在朋友面前的男人尊嚴，故技重施，先從在家裡指手畫腳讓我做事，到試探性約朋友來家裡小聚。

 

到最後，看我都毫無反應。

 

幹脆在家裡開黑，他總想著我會顧及他臉面，就算再生氣，也沒在外人面前下過他的臉。

 

時間一長。

 

他自然以為，我是因為愛他，不會讓他難堪，更不可能離開他。

 

反正，我隻要鬧脾氣，再不濟，他就拿出雙方長輩，隻要搬出家長，就能把我壓的SS的。

 

可惜。

 

他從來不知道。

 

這一切，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靜默看著他表演，看著他在日漸相處過程中，偏離了初心，也在日積月累中，積攢著對他的失望。

 

而失望的頂峰值。

 

就是我生日。

 

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從沙發上起來，然後走到臥室，開始整理屬於我的行李，整理到一半，放在床上的電話響了。

 

我一看，是我媽，我按下接聽。

 

我媽的聲音就從聽筒裡傳來，「渺渺啊，阿浩都和我們說了，說你又鬧脾氣趕他走。」

 

「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哪個男人能受得了啊，」我媽痛心疾首，「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該當著外人面下自己男人面子啊。」

 

「阿浩是個脾氣好的，不和你計較，你也不能順竿子往上爬，這事你真過分了。」

 

「你趕緊給阿浩道個歉啊。」

 

我聽著我媽絮叨，想起上次離婚，我媽也是這樣和我說。

 

「他又沒出軌，也不家暴，還會掙錢給你花，不就是愛打遊戲，喜歡和朋友聚聚嗎，誰還沒個朋友呢，這點事，咋就值得你上綱上線了。」

 

我的委屈無處說。

 

連我的親生父母也不懂我。

 

我媽保守慣了，她一生都奉獻給我和我爸，她覺得女人就該為家庭和男人犧牲。

 

所以，我被她長久教育洗了腦。

 

認為婚姻就該是這樣的。

 

可是，不是的。

 

我聽著我媽說完，很冷靜又平淡回答。

 

「媽。」

 

「我期待的婚姻，不是這樣的。」

 

「我希望他愛我，就事事把我當第一，我不要求他不交朋友，但他至少該分得清輕重，於他而言，我到底是什麼呢。」

 

我話說出口。

 

旁邊傳來我爸炸毛聲音，「你看她說的什麼胡話！誰家過日子不是磕磕碰碰，誰和她一樣動不動就提離婚。」

 

我爸把電話奪走。

 

「你要真離婚，就別認我這個爸！」

 

4

 

窒息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我快壓的喘不過氣，我並沒有犯錯，隻是困於婚姻得不到喘息，我想要的相守，是相知相惜，絕不是在長此以往的日子裡，把自己蹉跎成了一個黃臉婆。

 

從前，我惶恐失去，失去陳浩然，失去爸媽，也成為大家口中，不孝的女兒，不忠的妻子。

 

可如今，我破罐子破摔。

 

「既然這樣，那您就當沒生過我。」

 

我把電話掛斷，繼續收拾行李。

 

我東西不少，一收就是一天，我準備喊搬家公司搬家的時候。

 

門響了，陳浩然疲憊到家，一看就是通宵整天，都玩野了。

 

眼見著我在家。

 

陳浩然下意識去看餐桌，桌上空蕩蕩的，他冷哼一聲。

 

「都幾點了，還不知道做飯。」

 

陳浩然大剌剌躺在了沙發上，「你都不知道，我朋友怎麼說你的，說你是個母夜叉，也就我受得了你。」

 

「周渺渺，」陳浩然斜眼看我，「你真該改改你的脾氣，早上我給你媽打電話了，你媽和你說了吧。」

 

「我告訴你，你讓我不痛快，我就不會讓你太痛快。」

 

我看著躺在沙發上，和我相愛多年，又共同生活這麼長時間的男人，第一次生出了惡心反胃的感覺。

 

我到底喜歡他什麼呢。

 

我突然就想不起來，陳浩然到底是哪一點讓我心動，心動到我就決定交付出我的一生的。

 

「陳浩然。」

 

我走向他，他懶懶睜開眼睛，我從包裡拿出我打印好的離婚協議，「籤字吧。」

 

陳浩然接過離婚協議，看清內容後，蹭地一下坐起來。

 

「你有病吧。」

 

他不可思議看向我，「我都讓步到這個程度了，你還要怎麼樣啊。」

 

他始終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就算有，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毛病，是我一直揪住他的錯處不放，是我小人之心。

 

「你自己看看，我哪個朋友不抽煙喝酒不出去鬼混，」陳浩然拽著離婚協議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我，「我既不鬼混，也不亂來，不就是喜歡打打遊戲，你到底有什麼不知足的。」

 

「你又要鬧離婚。」

 

「你是不是得了不鬧離婚，就渾身不好受的病啊！」

 

陳浩然拔高聲音，吼得整個人表情都扭曲，我隻冷漠看他，提醒一句，「昨天我生日。」

 

「陳浩然。」

 

「昨天我三十歲生日了。」

 

「你還記得你說要怎麼和我過生日嗎。」

 

4

 

陳浩然表情僵住，像是完全沒有想過會聽到這個答案，他臉上閃過慌亂，很快就改口。

 

「不就是一個生日，生日年年都能過，你要是覺得我虧欠你，我補一個給你就是了。」

 

「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讓我在朋友面前沒面子啊，」陳浩然語氣軟了些，「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

 

他把離婚協議放在茶幾上，看我。

 

「算了算了，別整天苦瓜臉了，我帶你出去吃飯好不好？」

 

「算是賠禮道歉。」

 

以前，陳浩然每次理虧，就會用這一招來翻篇，好像隻要他說一句算了，這件事就會真的算了。

 

然後他纡尊降貴的帶我出去吃個飯，買個禮物哄一哄我，我就該感恩戴德，和他冰釋前嫌，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當然讀懂他的潛臺詞。

 

可我不願意算了。

 

我從包裡拿出鋼筆，放在茶幾上，「飯不用吃了，你要是覺得上面協議沒問題，就籤字吧。」

 

陳浩然目光鎖在我身上，像是在看我是不是在裝鎮定。

 

他就一聲不吭，久久盯著我。

 

盯著我，到門外響起門鈴聲，我轉頭對他說，「記得籤字。」

 

我走到門口，給搬家公司人開了門，看著我陸續帶著人搬走行李，他終於反應過來，這次我玩真的。

 

「周渺渺，你有病吧！」

 

陳浩然發瘋一樣，攔住我要上車的動作，「你就因為我忘了你生日，要鬧到這種地步？」

 

「我們在一起整整十年，你說放就放？」

 

陳浩然眼睛一轉，突然厲聲質問。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好啊周渺渺，我說你為什麼這點小事也要和我鬧離婚，你就是外面有人了吧，為了外面那個野男人和我離婚，你他媽真是好樣的！」

 

我看著陳浩然發瘋，內心不是沒有波動，我的心還是會疼，還是會明白他就算不值得我繼續喜歡，還是會控制不住，因為他的語言攻擊，而感到鑽心的疼。

 

我用力甩開陳浩然抓著我的那隻手，鼻子一酸，還是強忍著眼淚，對他失望道。

 

「陳浩然，心髒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我話就到這，你要不籤字，就等著我起訴。」

 

我越過他，上了車，從車窗和他對上視線。

 

陳浩然惡狠狠看向我。

 

「我不會同意離婚，你有本事就起訴！誰怕誰，我耗不S你。」

 

從前，兩個人相愛，看什麼都沒美好，隻坐在公園長椅上看夕陽，也覺得生命變得格外可貴，時間也值得被暫停。

 

我恨不得記下和陳浩然每個相愛的瞬間，在我們從青絲走到白發那天，還能坐在長椅上，一起回顧曾甜蜜。

 

但我從沒有想過。

 

當相愛的面具被撕碎，暴露出來的人性醜陋，才是真正的刻骨銘心。

 

陳浩然不停騷擾我，不斷給我打電話發微信，被我拉黑以後，又用陌生號碼繼續打，從一開始的暴怒到認錯，到哭著求我原諒。

 

到最後。

 

察覺到我都不在心軟回頭，他終於改變策略，開始對我造謠。

 

他在我公司門口大鬧，說我出軌。

 

可惜，我從來不是吃素的，隱忍多年不過因為感情，如此他不要這份臉面，我又何必維持下去。

 

我走到公司門口，看見他拉著他的朋友們，還有姜妍妍，聲勢浩大的樣子實在好笑。

 

6

 

「陳浩然。」

 

我和他面對面站著。

 

同事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隻是笑著搖頭，說我自己能解決，我站在他面前，他就以為我輸了，露出譏諷的笑，隻是還沒開口。

 

我就揚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陳浩然錯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