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風驚夜

第3章

 


聞停夜黑沉的臉色雨過天晴,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是擔心她啊。」


他用力將我攬進懷中抱了抱,旋即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山下跑。


 


「妙妙,你等著,我肯定娶你。」


 


12


 


聞停夜說得對,不出三月,成王就入主皇城,成了新的皇帝。


 


天下大赦,免稅三年。


 


百姓無一不歡欣鼓舞,慶幸終於逃離暴君的統治。


 


我與爹娘在京城重新團聚,住進了阿兄的大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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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新帝的成王封世子為太子,聞停夜做了榮親王。


 


隻是京城傳聞愈演愈烈,從前還隻是榮親王在戰場受傷身子虛弱,漸漸地居然說這榮親王傷及根本,不能人道。


 


到底養過一陣子,娘親憂心忡忡的讓我去瞧瞧聞停夜。


 


在榮親王府上我遇見劉大將軍的愛女,劉寧梨。


 


劉寧梨生得嬌豔精致,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杏眼,笑起來讓人挪不開眼。


 


劉利通授了勇毅侯之位,賜護國大將軍銜,掌二十萬大軍,權力滔天。


 


看好的準女婿莫名病了,他怎麼可能甘心,當即讓女兒來視察。


 


她坐在聞停夜病床邊,執著藥勺喂到他嘴邊。


 


來京城路上還生機勃勃的聞停夜,此刻形容憔悴,眸色黯淡。


 


那藥勺剛到唇邊,人就驚天動地咳起來。


 


一勺藥全推在劉寧梨裙上。


 


月白色的襦裙當即染上一塊褐色。


 


劉寧梨心疼的站起身,不住擦拭。


 


「寧梨,真是對不住,我。。。」


 


聞停夜的話剛出口半句,就又猛烈地咳起來。


 


劉寧梨面色不虞,強撐著笑臉又呆了半柱香,借口有事甩著帕子憤然離開。


 


從頭到尾都沒給我一個餘光。


 


待她走遠,我才靠近床邊。


 


聞停夜撐著上半身將剛剛劉寧梨坐過的地方用袖口擦擦。


 


「妙妙坐,我擦幹淨了。」


 


擦完他讓人重新熬藥,躺在床頭氣息奄奄,「我心口好疼,手都抬不起來了,你喂我吧。」


 


我攪動著手裡的藥碗,忍不住用手背碰碰他冰冷的臉,「你這是裝的還是真的?」


 


聞停夜速度很快握住我的手腕,將手摁在臉上,「你要是心疼我就是假的,不心疼我就是真的。」


 


「是吃了讓人虛弱的藥,京中傳言都是假的,我身體好著呢,你還不了解我。」


 


我不合適的想起替他包扎時緊實的腰腹與堅硬的肌肉,紅暈爬上臉頰。


 


我用力抽回手嘴硬,「你花花心思這麼多,我怎麼知道。」


 


不知何時,房內伺候的小廝都退下,唯餘我與聞停夜。


 


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臺上,匯成天然樂曲。


 


聞停夜點漆般的眼眸中閃爍著繾綣的情意,「我有什麼心思不是都在你身上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娶你。」


 


13


 


臨近年關,本應當是闔家團圓的日子,阿兄卻連夜將我們一家人送回春水村。


 


皇位未穩,劉將軍野心勃勃,居然妄圖架空皇帝做個名正言順的攝政王。


 


未平息的京城再次風聲鶴唳,他得趁一切尚未開始前保全一家人。


 


我扒著車窗問阿兄,「聞停夜他。。。」


 


阿兄打斷我的話,「妙風,如今聞家都身不由己,我不知停夜向你承諾什麼,但一切都是未知,阿兄隻願你平平安安。」


 


回家的第一年,我無時無刻都在期待京城的消息。


 


他們說劉將軍如日中天,是陛下最愛重的左膀右臂。


 


第二年,榮親王聞停夜的身體慢慢好起來,京中傳出他與劉將軍愛女好事將近的喜訊。


 


我開始懷疑那日他說的娶我是不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因為我從未接到京城來的一封書信或是口訊。


 


我終於松口讓娘親給我說了門親事。


 


過了年我就二十一了,前兩年絡繹不絕上門的冰人變少。


 


大家都說我眼高於頂,才讓自己耽擱在家中。


 


娘親千挑萬選,選中了鎮上秀才家的兒子。


 


「他年紀輕輕就過了鄉試,若是日後中個舉人,加上你阿兄提攜,我們一家人在京城過得必然美滿。」


 


「妙妙,忘了聞停夜吧,他們這些貴人,怎麼會記得我們這些小人物呢。」


 


合了八字,秀才家說好過年來下定。


 


同年十一月,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勇毅侯劉利通刺S太子,意圖造反,被當場射S。


 


劉家下了大獄,明年春天便要問斬。


 


我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已經繡完了嫁衣,準備去院中吹吹風。


 


屋外大棗樹忽然沙沙作響,搖晃了幾下,從樹上跳下個人直直落在了我家院內。


 


我默不作聲去摸牆邊的鋤頭,正好和那人眼神對上。


 


熟悉的臉讓我感覺一陣頭暈,我再三確認才敢承認真的是聞停夜。


 


14


 


兩年中我設想過很多次再次見到他是應該痛哭流涕,還是怒斥他負心薄幸。


 


但時間消耗了我所有的情緒,我再次見到他居然能冷靜的問他一句,「怎麼不敲門?」


 


聞停夜臉色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聲音聽起來帶著心虛,「我感覺敲門了你不會讓我進來。」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我抽出門栓,如他所願打開門,「出去。」


 


他順從地走到了門外,垂著頭看起來無比可憐。


 


見我真的要關門,聞停夜著急地抓住門頁,「我可以解釋!」


 


我停下動作,淡淡說,「好,你解釋吧,我給你一個機會。」


 


隨著他的訴說,我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劉利通一開始就打的是做攝政王的目的,送劉寧梨過去也是想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後,他更有把握抓住權力的中心。


 


聞停夜一開始就放出自己病弱的風聲,回京城後更是不惜用藥使自己羸弱。


 


劉利通根本不在乎聞停夜的身體,一邊逼著他娶劉寧梨,一邊刺S太子。


 


阿兄將我們送走後,聞停夜不是沒試過找人送信,但是未出京城都全被截下來。


 


聞停夜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劉利通遲早會派人來S害我們一家,幹脆不再寄信。


 


陛下早有防範,根本不可能讓劉利通得逞,他假裝自己身體虛弱,無法上朝。


 


太子監國再屢屢出錯,騙的劉利通放下戒備心,隻以為自己要走向巔峰。


 


未料到在他精心謀劃的S局中,他成了那個瓮中之鱉,被太子和聞停夜當場射S。


 


自此,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劉利通一S,聞停夜就從京城日夜奔襲,隻為了能早點到春水村見到我。


 


我聽完這一切,心裡不可謂不觸動。


 


我感動地點點頭,「你的解釋很好。」


 


聞停夜臉上露出笑容,抬腳往屋裡邁,「那我們。。。」


 


我伸手按在他胸口,阻止他前進的步伐,「你的苦衷我都懂,但是你來遲了,我已經要嫁人了。」


 


聞停夜的臉色從紅轉綠再轉黑。


 


他額頭暴起青筋,舉起手顫抖指著我,「你居然、居然又始亂終棄!」


 


我無所謂聳肩膀,「隨你怎麼說。」


 


聞停夜的臉紅的在黑暗中都看得清,我都懷疑他要吐血了。


 


最後,聞停夜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怒極反笑。


 


我點頭,「你覺得好就行,夜深了,王爺請回吧。」


 


我伸手推門,聞停夜又抬手按住。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面無表情往前走了一步,壓低上半身,在距離我一寸的地方停住,我甚至能聞見他呼吸裡帶著淡淡的寒意。


 


「那我就留下來和你新婚夫君一起伺候你。」


 


他把伺候兩個字咬的很重。


 


我驚得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問,「什麼、什麼意思?」


 


聞停夜學我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先答應要嫁給我,那自然是我做大他做小,我們兩個共侍一妻。」


 


15


 


一夜我都沒睡著,第二日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起床。


 


我在灶前燒飯,聞停夜坐著燒火。


 


我忍無可忍,壓低聲音問他到底要幹嘛。


 


聞停夜笑眯眯地說,「這不是等著喝茶嗎。」


 


妾室進門,才要敬主母茶。


 


他是存心要攪黃我的婚事。


 


我丟下鍋鏟,苦口婆心和他解釋,「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隻是我們沒有緣分,我真的要嫁人了,你再遲來兩個月我都已經嫁過去了,何必呢。」


 


聞停夜燒著火,幽深的眸子凝望著火洞。


 


「那會兒我父母剛流放,我從人人奉承的少爺變成遁地老鼠,來到春水村的時候什麼都不會,感覺自己和廢人沒有任何區別,每日都想著幹脆跳到河裡S了算了。」


 


「但是你和我說要好好活著才有希望,是你救了我。」


 


「當初那個縣令小姐把你打的臉都腫了,你還要想擋在我身前,我當時就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娶你,不讓任何人在欺負你。」


 


「現在誰想娶你,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走過去。」


 


16


 


我蹲在大河邊,鬱悶的朝河裡丟石頭。


 


冬日水流變小,稀稀拉拉的在河道中流淌,石頭丟下去都聽不見響。


 


連這水都欺負我。


 


我恨恨的把身邊所有的碎石都拂到水中。


 


身側忽然坐下一人,擋住了吹來的冷風。


 


我一瞧,果然是聞停夜。


 


他瞥了我一眼說,「坐啊,你蹲著腳不麻嗎?」


 


這話怎麼莫名其妙很熟悉?


 


我回憶了一番,回答他,「我不喜歡坐著。」


 


這句把聞停夜逗笑了, 不顧我的反對緊緊攥住了我的手。


 


聞停夜的手很暖, 掌心多了一些繭子, 摩挲時刺刺的刮人。


 


冷風中, 我奇怪他半天不說話,抬頭正好撞進聞停夜繾綣的目光中。


 


他的眼神中盛滿了濃烈的愛意, 還交織著心疼與愧疚。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像每個流淚的夜晚似的怎麼都流不完。


 


聞停夜手忙腳亂地給我擦著淚, 在身上摸了半天沒摸出一張帕子, 隻好牽著衣袖胡亂抹了一番。


 


他帶著哽咽道歉, 「讓你等了這麼久,都是我不好, 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靠在聞停夜懷裡哭的更傷心,眼淚鼻涕全糊在他衣襟上。


 


兩人抱頭痛哭一番,最後都頂著兩個紅腫的眼睛坐在河邊。


 


聞停夜挪近了些, 帶著討好的笑把手放在我腿上, 「妙妙, 你跟我回京成親吧,你阿兄可想你了。」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聲音清脆的可怕。


 


「你不是要留下來共侍一妻嗎?」


 


聞停夜的臉瞬間黑了。


 


看著他拉了個臉,我忍不住笑出聲。


 


他近似呢喃的在我耳邊重復。


 


「我永遠都不會再讓你哭了。」


 


17


 


大婚當日,從眼睛一睜開就有無數人幫我打理一切。


 


穿嫁衣, 梳發髻, 絞面, 從我阿兄府邸到聞停夜的王府, 甚至隻隔了一條街。


 


我頂著碩大的鳳冠頭暈腦脹的被阿兄背到了花轎裡。


 


花轎象徵性繞著兩個府邸走了一圈, 屁股都沒坐熱, 又被聞停夜牽出了花轎。


 


到了洞房, 我剛坐下, 婢女便讓我拿掉蓋頭,她們替我拆掉了繁重的頭飾。


 


我洗完澡舒舒服服躺在柔軟的床上時才想起來,這蓋頭不應該等聞停夜來揭嗎?


 


深夜前頭酒席散了, 聞停夜醉醺醺到洞房時, 我已經吃飽喝足躺在床上摸肚子了。


 


看到他進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來。


 


婢女們魚貫而出,屋內瞬間隻剩下我和他。


 


我盤腿坐在床上, 緊張的摳被面。


 


人走光了, 聞停夜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 剛剛雜亂的步伐此刻變得利索無比, 三兩步就走到了床沿坐下。


 


他一個勁笑,我羞憤的打他肩膀,「你笑什麼?」


 


聞停夜脫了鞋學我盤腿坐在床上,紅豔豔的喜服襯得他面冠如玉, 好看的讓人挪不開眼。


 


他捉住我打他的手攏在手心,深情款款回答我的問題,「我娶到你高興。」


 


二十二歲的聞停夜,終於完成了二十歲許下的承諾。


 


他心愛的妙妙此刻坐的是他們二人婚床, 等的也是他聞停夜。


 


窗外十五的月亮仍然是那麼圓那麼亮,同他們每次見到的月亮一般,永遠掛在夜幕中照耀著二人未來長長的日子。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