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我世安

第2章

衛丞嘴唇噙著一絲遊刃有餘的嘲弄。


 


「是嗎?」


 


他將簪子簪回我的發髻上。


 


手背蹭了蹭我的側臉,玉扳指涼得我一顫。


 


「記住你今晚的話。」


 


為了逼我服從。


 


衛丞在這之後做過許多混賬事。


 


我後來回想,他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唯一喜歡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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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衛丞曾是我的白月光。


 


但爛掉的白月光,不會一直駐足在回憶裡。


 


12


 


我被衛母喚到主院,明裡暗裡敲打了一番。


 


說來說去不過是告誡我,不要為難楚攬月。


 


畢竟她有了身孕。


 


除非我也能懷一個。


 


直到傍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走近臥房,卻看到衛丞的貼身護衛守在門口。


 


「夫,夫人,您這麼快就回來了嗎……」


 


他躲避的目光讓我直覺裡面有不宜我看到的東西。


 


我直接推開門,屋內立刻傳來一聲嬌軟的驚呼聲。


 


隨即而來是不可名狀的氣味。


 


衛丞松垮垮地穿著寢衣,支著單腿坐在床榻上。


 


要笑不笑地對上我的視線。


 


溫和道:


 


「啊,本世子醉酒,抱著阿月走錯房間了?


 


「夫人勿怪。」


 


他言語中毫無歉意。


 


身後是躲在被子裡的楚攬月。


 


兩人剛在我的房間行完房事。


 


我灰白著臉站在原地。


 


料峭的穿堂風直穿心口。


 


我不由後退兩步,手臂脫力垂下。


 


披帛飄落在地,宛如一道天塹橫亙在我和衛丞之間。


 


13


 


衛丞下榻走到我面前,捏著我的下巴抬高。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的神色。


 


「你還會為我難過。


 


「允安,你不得不承認,你還喜歡我。」


 


眼前的景象被淚水模糊。


 


我不顧自己此時的狼狽,崩潰地望著他。


 


「所以呢衛丞?!


 


「你滿意了嗎?見到我為你難過是不是很滿意?」


 


他緊抿著唇看著我,一言不發。


 


「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惡心嗎?


 


「我不隻覺得你惡心,我還覺得自己惡心,居然喜歡過你這種人。」


 


楚攬月此時已經穿好衣服,緩緩扶著還平坦的小腹,從床上爬下來。


 


「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郎君……


 


「你這樣,和潑婦有什麼區別呀?」


 


她臉上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紅暈。


 


而我臉上淚痕還未幹。


 


我忍著反胃,扯了扯唇。


 


「楚姨娘有了身孕,還迫不及待服侍世子爺。


 


「你這樣,又和哈巴狗有什麼區別?」


 


楚攬月笑著撫著指甲,悠哉道:


 


「世子爺說妾身身上到處是寶,哪裡都可以用。


 


「上至唇,下至足……」


 


「閉嘴。」


 


衛丞注視著我,冷聲制止楚攬月繼續說下去。


 


我徹底忍不住,扶著門框幹嘔。


 


我身旁的侍女清溪一邊給我撫著肩,一邊對楚攬月怒目圓瞪。


 


她正要說什麼,被我攔住。


 


我看著正要上前的衛丞,旋即後退。


 


指著他和楚攬月。


 


用像是要將這個字咬碎般的力道,緩緩吐出一個字。


 


「滾。」


 


楚攬月很是為衛丞不平。


 


「姐姐,你怎可罵郎……」


 


衛丞像是徹底喪失興趣看她表演。


 


直接撩袍跨出門檻,離開。


 


14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衛丞。


 


我依舊會在衛母的主院見到楚攬月。


 


她總是無時無刻,撫著她日漸顯懷的肚子。


 


時不時向我投來得意的目光。


 


我原本以為,衛丞會一輩子不放我離開。


 


但。


 


楚攬月小產了。


 


15


 


我剛得知這個消息時,衛母身邊的婆子正好闖進我的院子。


 


「夫人!老夫人請您去趟楚姨娘的院子!」


 


她陰森森的目光仿佛在說「你的S期到了」。


 


我剛踏進臥房,迎面便被衛母不遺餘力扇了一巴掌。


 


「毒婦!


 


「給我跪下!」


 


衛丞正坐在床邊,懷裡抱著痛哭臉色蒼白的楚攬月低哄著。


 


一眼沒往這裡看。


 


我的臉上瞬間印出幾道紅痕,刺痛麻木。


 


我站著沒動。


 


「母親不若先告訴我,我為何要跪?」


 


衛母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


 


「你做了什麼你不清楚嗎!


 


「攬月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我瞬間反應過來。


 


「不是我做的。」


 


我直視著她,聲音平穩。


 


衛母指著我,抑揚頓挫地對衛丞道: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娶回來的女人!她心思惡毒,害S你的第一個孩子!到如今這般地步,還不知悔改、不敢承認!」


 


衛丞將楚攬月抱得更緊了些,沒有抬眼。


 


我淡笑了下,沒抱希望他能替我說話。


 


但衛丞的態度告訴我。


 


他不信。


 


他也不信我。


 


我獨自站在正中間,孤立無援。


 


雖疲憊不堪,但還是強撐著理清思緒。


 


問衛母:


 


「為何如此斷定是我?」


 


衛母得知楚攬月小產後,隨即派人搜查了我的院子。


 


最終在我後院的樹下挖出落胎藥的藥渣。


 


與楚攬月喝的是同一種。


 


我正仔細聽著。


 


一個枕頭陡然砸向我。


 


楚攬月眼眶猩紅,仇恨地盯著我。


 


「李允安,我要你給我兒陪葬!


 


「我不會放過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接二連三的鬧劇感到厭煩。


 


在衛母欲派人對我動家法時,我不得不再次開口。


 


「起碼給我一天時間,讓我查清楚首尾。」


 


從我進門來,一直都對我視若無睹的衛丞第一次抬眸看向了我。


 


「好。


 


「允安,你該給攬月個交代。」


 


這一刻,我看向他。


 


卻已經有些看不出他年少時的樣子。


 


那個少年在我記憶裡變得模糊。


 


我同樣也是。


 


好像也快在封建禮教下找不回自己了。


 


但我此刻隻能應好。


 


「是,世子。」


 


我躬身退下。


 


16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清溪看到我臉上的傷立即激動起來。


 


「夫人為何會受傷?!


 


「是世子還是老夫人對您動了手?」


 


她眼裡蘊含著風暴。


 


「早知他們會如此翻臉,奴婢就該把所有人一起毒S才好!」


 


接著,手輕輕抬起碰了碰我的傷處。


 


「疼不疼啊?」


 


我撥開她的手,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話。


 


「你在說什麼?」


 


她似乎也察覺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徹底怔住。


 


許久。


 


毒熱的日頭被陰雲遮住。


 


她眼裡的光掩去,才鎮定開口。


 


「是奴婢做的。」


 


她不懼後果,隻是告訴我:


 


「楚姨娘心思惡毒,總是害您傷心。


 


「所有惹得您難過的人,奴婢都不會放過他們。


 


「更何況,我買通的大夫告訴我,楚姨娘這孩子生不下來,太過虛弱。


 


「我不過是提前幫她斷送念想而已。」


 


她理所當然的話仿佛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卻隻能啞口無言,說不出指責的話。


 


我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那也是一條人命。


 


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我著想打抱不平的人了。


 


17


 


我無言地在榻上坐了一晚。


 


從夕陽西下到日暮星辰。


 


最後,黎明初曉,雨絲飄至我肩頭。


 


淺淺涼意喚回我的思緒。


 


我微顫了下睫,起身前往楚攬月的院子。


 


所有人都早已提前準備好,等待我的答復。


 


我當眾跪下,垂著眼輕聲道:


 


「是我嫉妒楚姨娘犯了錯事,害S了她的孩子。


 


「今日我便求休書一封。」


 


隨著我話音落下,屋外忽然響起一聲悶雷。


 


秋雨疾速下落,寒涼刺骨。


 


衛丞目光驀地落在我身上。


 


而衛母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冷哼道:


 


「逐出世子府是必然的。


 


「但你這賤婦實在可恨,不讓你吃吃家法,不解我心頭之恨。」


 


她命人請來那根一直放在祠堂的木棍。


 


親自執杆,抽在我後背上。


 


衛丞漠然地注視著我,一瞬不眨。


 


也一語不發。


 


後背瞬間爬上陣陣灼痛,讓人難耐。


 


我想,真疼啊。


 


但還好我隻是被打幾下就好了。


 


如果換成清溪就該被打S了吧。


 


她是為了我才這樣做的。


 


有多久沒感受過被人偏愛了呢……


 


我飄忽的思緒被再次落下的一棍疼得扯了回來。


 


我承受不住,手撐在地上。


 


「夠了母親。」


 


衛丞緩緩走到我面前。


 


扣著我的下颌,力道大到我生疼。


 


「允安,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攬月不動聲色靠近,眸子漆黑幽深。


 


她渾身都散發著S氣沉沉的氣息。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踩上我的手背。


 


來回碾壓。


 


我難挨地皺起眉,疼呼出聲。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被雨淋個透徹的清溪狼狽地跪在我身邊。


 


邊哭邊去扳楚攬月的鞋底。


 


「是我!!


 


「楚姨娘,是我害S你的孩子的!」


 


她擋住我後背,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但聲音是抽泣的。


 


「是我做的!夫人完全不知道,不要再打夫人了!」


 


我明明命小廝看好清溪的。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求老夫人世子放過夫人!


 


「我願意以S謝罪!」


 


我扳過她的肩,嚴正告訴她。


 


「回去,不要胡說。」


 


我從來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


 


但隻有這樣才能保全我和清溪,皆性命無憂。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S。


 


然而,清溪推開了我的手。


 


她眼裡倒映著窗外的景象。


 


陰雨褪去後,勃勃生機復現。


 


「夫人,我本就是被您從S人堆撿回來的,託您搭救,我才能多活這麼久。


 


「清溪很滿足了。」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卻感覺比流沙還難握住。


 


她彎眉笑了笑,淚眼盈盈。


 


「夫人,清溪真的好喜歡你呀。」


 


下一瞬,手被大力抽走。


 


無數冰涼空氣湧入我的掌心。


 


隨著一道沉悶的碰撞聲,四周詭譎地寂靜下來。


 


我跪坐在地上,緩慢地轉過頭。


 


看向倒在柱子旁的清溪。


 


她額頭上還滴著鮮熱的血,安靜地靠在那裡。


 


「清溪?」


 


我動了動幹裂的唇,小聲喚道。


 


那道悅耳清脆的聲音再也不會回應我了。


 


溫煦的日光灑落了她半身,暖意遲滯而至。


 


我才後知後覺。


 


雨停了。


 


楚攬月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


 


「S了便能賠我兒的命嗎?


 


「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


 


「說到底還是跟姐姐脫不了幹系的,奴才陰毒奸詐,多半是主人的原因……」


 


我聽著徹底笑出了聲。


 


撐著膝蓋,踉跄起身。


 


對上她的目光。


 


「是不是要我的命也賠給你,你才滿意?」


 


楚攬月一愣。


 


「姐姐這是說的……」


 


我不等她把話說話,就一把扯出一旁侍衛的佩劍,遞給她。


 


我比這肅S的深秋還要寂然上幾分。


 


「我隻問你,如今這個地步,你能放過我了嗎?


 


「不解恨,便S了我。」


 


我宛如站在萬丈懸崖邊,搖搖欲墜。


 


衛丞擋在她身前,站在我對立面,淡聲道:


 


「允安,適可而止。」


 


劍指著他眉心,我為自己求最後一條活路。


 


「衛丞,放我走。


 


「否則我S了你,抑或是你S我。」


 


18


 


我絕望的話音砸在地上,擊在柱子檐邊。


 


整個廳內都染上幾縷悽哀。


 


和衛丞目光相接時,我徹底將他和從前那個少年剝離開。


 


那抹月光終於變得黯淡無光。


 


被我從心上剔除。


 


他沉默了許久。


 


最終,滾了滾喉結,應聲道:


 


「好。」


 


劍柄應聲落地。


 


我釋然地彎著唇。


 


19


 


安葬好清溪後,我收拾了個離開帶走的小包袱。


 


雖然這裡不可能存在離婚財產平分的情況。


 


但衛丞也給了我很多很多錢。


 


我收得沒有一絲忸怩。


 


楚攬月見狀對我又是一番嘲笑。


 


秉持著世子夫人最後一點權力,我給了她一巴掌。


 


並且祝她不孕不育。


 


這話刺激了她。


 


小產後,她一直有些精神衰弱。


 


因為我這話,她又崩潰發瘋。


 


衛母心生不喜,時不時將她關進柴房。


 


如今,連衛丞也不阻攔了。


 


20


 


離開的那天,又是陰雨淅瀝。


 


衛丞跟著我出了府門。


 


他在身後,很輕地問了我一句。


 


「是不是我說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沒有變過,你也不信了?」


 


我站在府外,看著方方正正門框內的他。


 


「從很早以前,我們之前就再也談不上這個字。」


 


他眼尾泛著紅,啞聲道:


 


「允安,離開我,誰還會要你?


 


「所有男人都會唾棄你二嫁的身份。」


 


他語氣有些急促,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衛丞。」


 


他緊蹙起的眉毛漸漸松開,怔然地望著我。


 


我告訴他:「我不在乎。」


 


男人不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


 


我知道,往後的路會很艱難。


 


要在女人隻被冠為男人附屬品的時代,脫離所謂的依靠。


 


獨自在這條路上探行,艱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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