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剛好是周末，爸媽都在家裡沒有出門。

我開門見山：「媽，網上有一篇文章，說我為了獨佔家產，把弟弟扔到池塘。現在網上都在罵我，是不是你們發的？」

 

「什麼？哦，你說你弟五歲那年的事情？沒有啊，我和你爸這幾天都沒有上網，連家門都沒出，菜都沒的吃。網上罵你什麼？」

 

我把網上的罵聲簡述了一下，爸媽爭著解釋，唯恐我不相信。

 

「網上的東西，估計是哪個鄰居蹭熱度發的，我們完全不知情。」

 

「雁雁，真不是我們發的。雖然你媽經常說你討厭你弟、把他扔池塘，可那隻是隨口說的，我們知道不是這樣的，那隻是意外。」

 

掛掉電話，我一把抹掉臉上的眼淚。

 

原來，你們知道那是意外啊！

 

所以，在這十幾年裡反復說這件事，反復說是我把他扔下池塘，隻是為了打壓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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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平復了一下心情，我挑了幾條點贊比較多的評論回復。

 

【我是這個姐姐，事情不是文章裡說的那樣，那是個意外，我也不是故意的。請大家停止對我本人以及本人家屬的謾罵，必要時，我將拿起法律武器！】

 

一一回復完，我又卸載了這幾個社交平臺，不想讓這些東西影響我的正常生活。

 

我給李欣發了條微信：【我斷網了，我的事兒麻煩你幫我多留意，有什麼情況告訴我一聲。】

 

李欣回了個 OK 的表情。

 

網上吃瓜這麼多年，我知道，我的解釋太過無力，憤怒的網友是不會相信的，他們隻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剖析我的回復。

 

「事情不是文章裡說的那樣」=「情況基本屬實」。

 

「那是個意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確實把弟弟扔進了池塘」。

 

「必要時，我將拿起法律武器」=「你們不是造謠，如果是造謠我已經開始收集證據了」。

 

不出意外，接下來的幾天惡毒姐姐這個新聞會持續發酵，我和家人的各種信息也會被人不斷扒出來，曬在太陽下，容不得一絲隱匿。

 

8

 

斷網的日子過得安闲自在，雖在婚假內，但老公陳澈公司要趕一個項目，他被抓回去加班，家裡隻有我一個人。

 

我每天看看書、養養花草，不去想網上究竟罵成了什麼樣。

 

兩天後，我接到了我爸媽的電話。

 

一接通，我爸近似咆哮的聲音傳過來：「……我不和你們說，和你們說不通！雁雁，你快點兒回來，和他們解釋一下，我和你媽到底有沒有苛待你！」

 

聽了我媽的解釋，我才知道原委。

 

他們今早出門去上班，還沒有出小區門，就被鄰居大爺大媽攔住了，對他們指指點點，罵他們老古董、敗壞小區聲譽，也敗壞 A 市人的聲譽，甚至，還有讓他們滾出小區的。

 

匆匆安撫了幾句，我打車往爸媽那邊去。

 

路上，李欣的微信發過來，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那天，你回復你不是故意的之後，網上又掀起了新一波的辱罵，網友都說你是承認了把弟弟扔到池塘裡，小小年紀心思歹毒！」

 

「也有人說是你家鄰居，確實多次聽過你媽說你把你弟弟扔進池塘，說你人小心大。這條回復被置頂，網友罵得更兇了。」

 

「這麼罵了兩天，有人出來替你解釋了。這人也是夠仗義，才十六歲，舉著身份證就站出來了。她自稱她家和你家做了二十七年鄰居了，舊小區時是對門，拆遷後又買了同一個小區。」

 

「這種敢貼身份證的，自然比那個遮遮掩掩的『親友』發文可信度更高。一出來就被人頂到最熱門。」

 

「她說她是代她七十二歲的奶奶來替你解釋的，說那篇文章講的完全不是事實！」

 

「她說，你弟弟掉進池塘傷了腦袋的事情確實有發生過，但是根本不是文章寫的那樣，而是你爸媽讓你帶你弟弟，七歲的你抱著五歲的他，一個不穩他正好摔進池塘磕傷了腦袋。」

 

「當時確實看著傷得比較重，血都染紅了半個水池，可是後來連個疤都沒留，你弟弟也沒有任何智力問題，本科畢業，還進了本地某單位。」

 

李欣一口氣說完，緩了緩才接著說：「文雁，現在網友站你和站你父母的都有，一直在相互對罵……」

 

車快到爸媽小區了，遠遠看到小區大門口，爸媽和幾個叔叔阿姨對峙著，互相面紅耳赤地嚷嚷著什麼。

 

我打斷李欣：「晚點兒聯系你，我到爸媽這邊了。」

 

9

 

一下車，我媽就衝過來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往人群邊扯。

 

「雁雁，快點兒，和他們解釋一下，我們是不是對你弟和你一視同仁？」

 

「雁雁是和她爺爺一起生活了幾年，那也是因為我照顧他弟弟忙不過來，她爸工作又忙，才給她送過去的。」

 

「可是，她的衣食住行缺什麼要什麼，我們從來沒有推脫過。把她接回來後我們也是平等對待，姐弟兩個從來也沒有爭搶過什麼。」

 

「天地良心，不知道哪個黑心的把我們家這點兒小事兒發到網上，還添油加醋，挑撥我們一家人的關系！」

 

一旁，叔叔阿姨們盯著我：「文雁，你說，你媽有沒有苛待你？」

 

我猶豫著，滿臉糾結，不知該如何開口。

 

「快說，你大膽地說，阿姨們給你主持公道！」

 

我偷偷看了眼爸媽臉色，才開口：「平常在家，對我和我弟都是一視同仁的，我媽不喜歡大家爭爭搶搶的。」

 

阿姨們都閉嘴了，我爸媽像是勝利了似的仰起頭。

 

不過，轉身回家的瞬間，我分明看到那幾個阿姨們相互擠眉弄眼使著眼色。

 

10

 

回到家，爸媽坐在沙發上，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我。

 

好一會兒，我爸才開口：「雁雁，你怎麼看待我們給你弟兩套房、給你兩罐陳皮的事情？」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那兩罐陳皮也挺重的，有三四十斤，再放幾年也值百來萬了。我覺得你和媽媽挺一視同仁的。」

 

「你們辛苦把我養大，你們吃的苦、受的累我都看在眼裡。而且從小到大我吃的用的沒缺過，我為什麼要去盯著房子給誰…」

 

「再說了，房子都是你們的，你們想怎麼分配那是你們的自由！」

 

爸爸點點頭，又嘆了口氣：「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管闲事兒的人太多了。我和你媽一出門，就被人指指點點，剛才同事也給我發消息，說公司裡很多議論我的，讓我先休息兩天再去上班。」

 

媽媽也是滿面愁容：「我們被人指點也就算了，你弟弟……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們。

 

我媽忽然兩手緊緊握住我的手：「雁雁，如今的狀況，隻有你能解決！」

 

「我？」我一臉不解，我媽卻像是想到了好辦法似的繼續說下去。

 

「你看，現在大家都為你抱不平，說是我們重男輕女，可是我們根本沒有啊……」

 

她聲音小下去，繼而又提高音量：「是，我是為了生你弟弟把你送到你爺爺那兒，可是每個月我們不是都會去看你嗎？而且，你爺爺也把你照顧得很好啊。後來爺爺去世，我們也把你接回來了呀……」

 

「是，有時候我是偏疼你弟弟一些，可是那也是因為他比你小，而且從小身體也不好。」

 

「我知道，你高三那年想補數學課，我沒給你報，卻給你弟報了四門課，你肯定一直記著吧？可是你後來不是自己也學會了，成績提上來了嗎？」

 

「你弟他是個男孩子，成績要是不好怎麼能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他是個男孩子，將來是要養家、給我們養老的，沒能力怎麼行？」

 

「不像你，女孩子沒有好學歷好工作，大不了在家相夫教子，總是有一口飯吃。」

 

「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了。」

 

「還有，我們這邊誰家沒有兒子啊，沒有兒子出門都抬不起頭！你嫁人了，娘家有個弟弟撐腰也有底氣。」

 

11

 

臉上濡湿一片，我抬手摸了摸，眼淚冰涼涼地鋪在臉頰上。

 

原來在他們眼中，兒子女兒是這樣被定義的。

 

兒子，光宗耀祖、底氣、撐腰；

 

女兒，不缺一口飯就行。

 

對面，我媽還在絮叨：「現在大家罵成這樣，我們連門都出不去，偏偏你弟弟又在……我和你爸都急S了，你忍心看我們這麼一把年紀了這樣？」

 

看著媽媽鬢角的銀絲，我忽然有些哽咽。

 

是啊，父母把我養這麼大，我怎麼能這麼自私，為了身外之物就置親情於不顧？

 

我回握媽媽的手：「爸媽，你們別擔心。我有個朋友就是做自媒體方面的，我問問她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麻煩。」

 

當著爸媽的面，我撥通了李欣的電話，還開了免提。

 

和她說完我們目前的困境，李欣給我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

 

「這個事情目前熱度蠻高的，要想快速解決，借助大 V 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是最好最快的。這樣，我幫你們找個直播大 V 選在人流量大的時候連線，好好地解釋一下這個事情。」

 

「怎……怎麼解釋？這事兒……」爸媽有些不知所措。

 

李欣安慰著：「叔叔阿姨放心，憑我和文雁的關系，我肯定會幫到底的。我們做這行的，怎麼避重就輕、春秋筆法還是會的，我會幫你把要說的話提前寫好，到時候照著念就行了。」

 

「不過，請大 V 下場，可能需要一些費用……」

 

「我出我出！隻要事情能夠盡快解決，不要影響到我兒子！」

 

我爸不等李欣說完就掏出了手機，看樣子恨不得立刻轉賬付錢。

 

李欣做事還是很靠譜的，不到中午她就已經做好了一切。

 

「約了某音的家庭情感大 V，今晚八點連線。這是要說的話，到時候不要被別人帶偏。」

 

微信上，李欣發了長長一段話，語言平實非常口語化，我快速瀏覽一遍，轉發給了爸媽。

 

「爸，你多讀幾遍，能背下來更好，說出來總比讀出來更讓人覺得信服，效果應該也更好。」

 

交代完，我登錄各個社交平臺，發了新動態。

 

【針對網上關於我家的各種傳言，我和家人將於今晚八點連線某音情感大 V 艾特安鑫，對具體情況做出解釋……】

 

一旁，我媽還在絮叨：「這樣子能解決吧？能把事情壓下去吧？可千萬別影響到你弟弟。」

 

12

 

一整個下午，爸爸都在聚精會神地背誦那段話，為了效果更好，他還拉著我媽一起演練拍攝了一遍，然後再盯著視頻一一調整自己的問題。

 

終於到了晚上八點，我們按照李欣的提示和情感大 V 安鑫連線了。

 

我和爸爸一起坐在鏡頭前，我爸語調溫和、侃侃而談，解釋我們家沒有重男輕女，那個罵惡毒姐姐的帖子也不是他發的。

 

「……真的，我們家一直是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不騙你們說，姐弟兩個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有爭搶過什麼，真的，不知道得罪了誰，把我們家的事情掐頭去尾發上網，還這樣惡意揣測我們……」

 

直播中，我和爸爸父女情深、配合默契，網友的反饋也很溫和，一改之前的汙言穢語。

 

直到直播完，爸爸才松開一直緊握的雙手。

 

「呼……這事兒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離開爸媽家，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我卻覺得，事情不會這樣輕易解決掉。

 

13

 

果然，第二天，又一篇文章被大量轉發、評論。

 

這次不再是震驚體，而是《另類一視同仁，兩罐陳皮等同於兩套房？》。

 

這篇文章從我發陳皮嫁妝開始說起，到我被群嘲，到我全家被罵重男輕女，到惡毒姐姐，再到鄰居解釋，最後是我爸直播解釋，把整個事件的起因、發展一絲不亂地記錄下來。

 

文章的末尾，作者指出了兩點。

 

第一，在直播中我爸多次說「不騙你們說、真的」，而這兩個詞在那篇惡毒姐姐的文章裡也幾次出現。作者認為這不是巧合，他推測，惡毒姐姐這篇文章是我爸寫的，或者我爸口述請人代寫；

 

第二，矛盾衝突的時候，得到實際利益的人總是沉默的。這個事件裡父母和姐姐都背負了大量的罵名，被人扒出姓名地址，而實際得到最大利益的弟弟呢？他完美隱身了！

 

經過昨天的直播，借著大 V 安鑫的知名度，知道這個事件的網友增加了好幾倍。

 

如今大量網友正在查詢這個事件始末，這篇文章的及時出現，讓廣大網友找到了指引似的，矛頭直指我爸媽和我弟。

 

尤其是那句「得到實際利益的人總是沉默的」，更是把我弟推上了風口浪尖。

 

應父母要求，我一整天都在回復那些詆毀我弟弟的帖子，可是，到了傍晚，情況更糟糕了。

 

心理學大 V 們紛紛下場，他們說我是被「馴化」的女兒，分析我的心理成因和破解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