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兒子跟老公回老家祭祖，居然主動把骨折的農村婆婆帶回來了。

他說奶奶一個人在土屋裡很可憐，連個熱湯水都沒有。

他想帶回來自己照顧，並承諾等奶奶傷好了就把她送回老家。

我心疼上班的兒子又想成全他的孝心，所以拋下舊日的恩怨細心照顧S老太婆，希望她早點恢復。

沒想到兒子竟背著我向他爸得意地說道：「爸，你看吧，我就說行的。我再裝裝可憐，奶奶就能一直讓媽媽照顧了。」

1

夜已經深了，主臥傳來老太婆囂張的聲音：「豬肚雞呢，還沒做好啊，誰家媳婦像你這麼懶。」

我咽下一口氣，將乳白色的湯汁倒進湯碗裡。

Advertisement

今天晚上已經開了三次火了，每次做完了端出來，老太婆就一臉嫌棄說不想吃了，讓我換一樣再做。

手上的創可貼已經換了三個，割破的手指卻依然滲血。

我忍著疼抓了一把鮮嫩的香菜衝洗幹淨，利落地切了起來。

沒辦法，她就好這一口。

我雖然不喜歡老太婆，但我不能不替兒子著想。

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我得給他做榜樣。

新鮮的香菜在滾燙的湯汁的衝泡下發出濃鬱的香氣，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當年剛結婚的時候，老太婆也是這樣的，將婆婆的譜擺到了極致。

要求我每天五點起來做飯喂豬，然後收拾妥當了七點去她屋裡請她穿衣，還要跪著給她和小姑子穿鞋。

晚上伺候一家老小吃完晚飯，就要摸出針線給小叔子、小姑子做衣服、納鞋墊，隻因她說買的東西都不好，一定要親手做的才安心。

衣服洗得不幹淨，惹的小姑子、小叔子不開心，她便會大罵我白長了一雙眼珠子。

我稍有不從，她便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向一群長舌婦吐槽我。

說我這個長嫂又懶又饞，好不容易有點葷腥，就不要臉地夾到自己的碗裡，絲毫不顧及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和她這個婆婆。

還說我擦了上學的弟弟給我帶回來的香膏就是塗脂抹粉，像個狐狸精一樣不本分。

說自己討了這個兒媳婦兒，真是虧S了，有口難言。

我年輕臉皮薄，不願意讓人指著鼻子說不孝，硬生生地讓她這樣搓磨了三年。

早晨 5 點起，晚上 1 點睡，嫁過來沒多久就沒了人樣。

身體素質太差了，懷的兒子差點沒保住。

後來村裡有風聲要拆遷，她背著老公偷偷召集族中人把祖產平分給了小姑子、小叔子，徹底傷了老公的心。

我撺掇著老公來了弟弟所在的大城市，兩個人辛辛苦苦奮鬥了幾十年，才徹底站穩腳跟兒。

如今，車有了，房有了，兒子也長大了，我終於可以脫離家庭自由些了。

沒想到老太婆居然借著養傷的契機，陰魂不散地跟過來了。

2

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下夜班的老公和兒子一起回來了。

聽見聲音，老太婆嚎得更大聲了，紅潤的臉色中氣十足。

對比一下她剛來的時候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實在是反差太大了。

「哎喲，唉喲，我就應該回去，可惜這條老腿不頂用，否則爬也得爬回去。我老了沒用了，誰能歡迎我這樣的老太婆。」

兒子鞋也沒換，趕忙跑過去問：「奶奶，你怎麼了？」

老太婆幹癟的眼睛硬是擠出了兩滴淚：「金孫兒啊，奶奶布兜子裡還有一個金戒指是寶貝孫媳婦留的，奶奶記掛著你啊，奶奶要是S了，你記得拿走啊。」

兒子著急了：「奶奶，你究竟怎麼了？」

老太婆肚子咕咕響起來，她斜眼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兒子一看明白了，立刻指責我：「媽，是不是你故意不給奶奶做飯啊！從小你就教我要尊老愛幼，可是奶奶是我們的親人，你卻這樣對她，太令我失望了！」

「我知道以前有些誤會，但那都是幾十年的事兒了，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嗎！」

「要是以後我結婚了，青青也這樣對待你，你會怎麼想！我覺得你應該給奶奶道歉！」

我看著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老太婆的模樣，寒心至極。

這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啊。

農村那幾年老太婆苛待我，隻許我吃些青菜湯水，不讓我沾葷腥。

身體虧空得太厲害，母體養分不夠，兒子也先天不足，生下來就小病不斷。

為了給他補身體，我報了營養班學食補。

別的小孩吃食堂，我一定會做好三餐給他送到教室去。

他感冒發燒，我成宿成宿地守著他，每次他病好了，我自己卻熬得大病一場。

沒想到，這樣呵護著長大的兒子居然偏心從小沒有喂過他一粒米的老太婆。

就算我從來沒有跟他說老太婆的惡行，就算他要孝敬奶奶，也不能這樣衝我叫嚷啊。

眼看氣氛不對，老公出來主持公道：「行了，你也別跟你媽媽喊了。你媽應該不是故意的，不需要道歉。」

轉過頭又對著我道：「媳婦兒，我知道過去日子艱難，我媽的脾氣也火爆，你們之間有過不愉快，但是那都過去了，別再揪著不放了，做人要大度！」

「說到底，今天這事兒是你不對。趕緊把飯收拾好吧。伺候媽吃好了你再吃，這事兒也就翻篇了。」

老太婆癱在床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可憐模樣。

3

看著他們爺倆一唱一和，我心裡明白，都是演給我看的。

沒想到這些年我悉心維護的小家，因為一個老太婆就現出了原形。

老公薄情，兒子更不是個好貨。

兒子小時候半夜發高燒，我六神無主跑到老公的單位去找他，卻意外在他們辦公室門口，聽見他向未婚的小年輕傳授經驗。

「結婚以後一定要多加班！既有錢拿還不用照顧孩子，面子裡子都有了！」

「女人一定得讓孩子纏住了！要不然她們有了工資翅膀硬了還會待在家裡給你洗衣做飯嗎？還會好聲好氣地聽你吩咐嗎？」

「隻要捏住了家裡的財政大權，就算你出軌她們也絕不敢聲張！」

「什麼發展事業啊？她們事業發展好了，有你好果子吃嗎？一個個吆五喝六的哪像個女人的樣子。」

我心裡發寒，想當初這份工作還是託弟弟給他安排的。

當著弟弟的面，他對我很體貼，沒想到竟然在暗地裡這樣算計我。

我想離婚，又擔心兒子在單親家庭裡會受影響，再加上那個年代離婚是不光彩的事。

我隻好把這一切埋在心裡，隻是暗暗囑咐弟弟不要再讓他搭人情運作了。

由於弟弟是那個年代裡難得的大學生，發展得很好，一路升遷，而他從 30 歲蹉跎到 50 歲都沒有再升一步，慢慢地在家裡也沒有那樣耀武揚威了。

兒子上小學後，我就找了份工作自食其力，隻是為了照顧兒子的身體和學習，始終沒有什麼大發展。

原本覺得隻要兒子學習好、身體好、工作好，我這輩子也算圓滿。

看著三個人如出一轍的眉眼，我意識到我錯了，大錯特錯。

蹉跎了這些年，我很後悔。

老公見我不動彈，洗完手後自顧自地進了廚房端出米飯：「哎喲，誰像你一樣好命啊，整天做點家務，靠我養著就行，也不用看老板的臉色，也不用被同事們針對，男人啊，就是勞碌命，每天為幾兩碎銀起早貪黑地打工，為了什麼？不全是為了家裡嗎！」

兒子聽了點點頭，明顯很認同：「媽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端飯啊！」

我低頭看滲血的創可貼，兒子卻不以為意：「小傷口而已，別偷懶了，讓爸爸歇歇吧，在外面工作很辛苦的。」說完還衝他爸撇撇嘴：「女人就是好命啊，就會偷懶享福，真想像媽媽一樣被養著。」

我冷笑一聲懟他：「我也是有工作的！」

兒子撇撇嘴：「你那叫工作？你就是打點小零工罷了，每天幹完幾個小時，然後就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裡做家務，也好意思說啊！」

我氣得咬牙，要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被捆在家裡。

現在他長大了，卻根本不把我的付出看在眼裡。

我脫下圍裙，一下甩在地上：「鄭耀祖，你個蠢貨。小時候你爸為了不讓你纏著他，經常偷偷掐你大腿，讓你害怕他！」

「在你三歲時我想出去工作，託他照顧你，他卻故意不給你穿衣服把你凍感冒，然後打電話讓我辭工作回家照顧你！」

「8 歲那年他嫌你話太多，偷偷給你吃安眠藥差點把你毒傻了！」

聽我有鼻子有眼兒地說出這些事兒，老公的臉色一下變了，他大聲呵斥我：「胡說八道！」

兒子面色一變，說出的話卻讓我震驚：「女人在家裡照顧孩子天經地義！媽，你不要太自私！要不是我爸養著你，單憑你能掙錢養活我嗎？」

那一瞬間我的心涼透了。

原本轉身走人，但心中一動，我還是走進廚房，把豬肚雞攪了攪。

香味四散，飄在空中。

熬了這麼久，豬肚雞咕嘟咕嘟地冒泡，已然是煮好了。

我語氣僵硬地大喊：「菜在鍋裡煮好了，你們自己盛吧，我今天晚上值夜班就不吃了，先走了。」

兒子見我還不忘給他們熬湯，以為我被他說服了，不屑地冷哼一聲：「媽，你不要看那些雞湯文就跟著發瘋，說實在話，誰不想舒舒服服地呆在家裡伸手就有錢啊，但是我和我爸不工作不行啊。」

「在這個家裡，你隻要照顧好奶奶就行了，我們賺的錢也都交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見兒子向著他，老公終於舒出一口氣，招呼道：「行了，兒子，男人的苦她又怎麼會知道，別管你媽了。」自顧自進了廚房，先給老太婆舀了一碗，然後又帶著兒子在餐桌前坐下來。

關上大門，我聽見裡面歡聲笑語。

老太婆似乎要起床，拖著病軀給兒子舀飯。

兒子感動地讓奶奶躺著自己舀飯。

奶奶卻心疼道：「金孫兒，舀飯都是女人做的事兒，你怎麼能幹呢！等奶奶好了，奶奶伺候你吃飯。奶奶親你啊，就願意慣著你。」

兒子感動道：「還是奶奶對我好。奶奶，你是不是也受了她很多氣？我知道，我媽就是個母老虎，整天還絮絮叨叨的，髒衣服扔在沙發上她罵我，周末玩個遊戲她也罵我，我早就受夠她了！」

我冷哼一聲。

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相親相愛成什麼樣。

那豬肚雞裡煮了幾顆巴豆，傷不了人，卻能讓人拉一晚上的肚子。

4

果然，半夜的時候老公給我打電話，聲音有氣無力的，明顯拉虛脫了。

「媳婦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們幾個都拉肚子了。我和兒子還好能自己跑廁所，可是我媽她卻動不了！都拉在床上了！你快回來吧！」

「拉在床上，你跟兒子就給她收拾啊，不能讓老人自己在屎尿堆裡躺著啊，這要傳出去，別人會戳著脊梁骨罵我們不孝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