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聽見吳公公被擒，高雲芝反倒松了一口氣。

 

她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從床上坐起來，盤著腿叫我坐過去：「你想去和親嗎？」

「不想。但是能救人，我願意去。」

 

「那你去吧。」

 

「啊？」我對上高雲芝這雙含笑的眼睛，無語道，「老娘，你這也太喜怒無常了。」

 

「去北疆看看也好。」高雲芝將一支紅瑪瑙金簪戴到我頭上，笑道，「那裡的冬天不太冷。山上還會結一種好吃的酸梨，回來時記得給我帶幾個。」

 

8

 

我從高雲芝的宮殿出來，天色已近黃昏。

 

雪停了，難得一見的晚霞倒映著雪光，在湖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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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通知我，李烈他醒了，正吵著要見我。

 

太醫不敢再阻攔，我順利見到了李烈。

 

他穿著我送的那件裡衣，正靠著床頭等我。

 

我看著他松松垮垮的衣襟，一開口就哽咽了：「怎麼瘦成這樣？衣裳都不合身了。」

 

「對不起。」李烈垂眸看著我，眼神溫柔，生怕下一秒會惹我哭，「衣裳破了一點，我想縫好，可怎麼也縫不好。阿姊，能幫我補好嗎？」

 

我看了眼蒼白的他，趁他不備掀開了他的被子。

 

這哪是破了一點。

 

觸目驚心的劃痕，足足有五六道。

 

縫制這件裡衣時我已用了墨翎，可他還是身受重傷。

 

「是開山斧傷的……」李烈看穿我的心思，笑著寬慰我，「最後兩招，我沒扛住。不過，一想到阿姊，身上的傷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聽說北疆軍此次也大傷元氣。」

 

「夠他們養一年半載了……」

 

「隻是一年半載？所以，兩敗俱傷，此戰有何意義？戰爭之後是戰爭，永無止境的S戮。」我忍著眼淚，生氣道：「一開始答應他們和親不就好了？」

 

「此次攻打我們的並非北疆小皇帝自己的軍隊，而是老北疆王手上那些不願臣服的老兵。阿姊，也許北疆王城中的情勢比我想的更復雜。待我養好傷，我會立刻動身……」

 

「不許去！君王親自領兵，宮中無首，等到朝堂內亂，這天下也就亂了！」我指著屋外門廊上跪著的一片大臣和太醫，「陛下若還是執意要去，我與這些大臣都會絕食抗議。」

 

「宮翎！」

 

我在他拉住我之前，先跪了下來：「天宜願去和親，請陛下成全。陛下可能不知道，我與洛姚郡主時常談起波斯王的風韻，北疆新帝年少有為……若是真能嫁去，當個王後，也很好。」

 

李烈眼尾紅了，嗓音有些顫抖：「那阿姊可知此戰對朕的意義？」

 

「陛下以為，我能嫁給誰？或者說，我嫁給誰，能讓陛下，讓這天下滿意？」

 

「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李烈看了眼門外的百官，終究沒有說下去。

 

他的手在床沿收緊，直到指節泛起青白色。

 

李烈深深閉了閉眼睛，試圖隱藏眼底洶湧的愛意和痛楚。

 

「好。既然公主想去和親，容朕想想。」他不再看我，嗓音冰冷。

 

9

 

當天夜裡，我的公主殿闖進一人。

 

他握著刀，神情肅S。

 

我撥開床前紗幔，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李烈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哭得快碎了：「阿姊要去和親，除非從我屍身上跨過去。」

 

「請陛下自重。」

 

「我登基以來人人都要朕顧全大局，心懷天下。可要去和親的人是你啊！」李烈他一向隱忍持重，這次我第一次見他情緒如此失控。

 

「我知道少時你接近朕，是因為我是眾皇子中最驍勇善戰的。我也知道，權力可以保護你。所以我去立戰功，爭太子，奪皇位。如今我終於是皇帝了，卻護不了你，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既然陛下知道，我一開始就是利用你。那就更應該把我送走，送得遠遠的！然後早日立後……」我話未說完，就被李烈用力拉進懷裡。

 

他的呼吸漸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雙眼：「宮翎，你我並非血親。你對我，就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李烈越貼越近，帶著卑微的試探：「可是我對阿姊，卻一直都有非分之想。」

 

「李烈。」我的手抵在他胸前。

 

他如墨的雙眸看著我，忽地漾起一絲笑意。

 

隨即將我雙手禁錮在背後，傾腰吻住了我。

 

刀砸在地上，銀白色的刀身倒映著彼此相纏的兩抹身影。

 

唇舌的交融，他的體溫，將我理智一點點摧毀。

 

「這裡沒有別人。阿姊，今晚讓我隻屬於你……」李烈的睫毛輕輕地掃在我臉頰上，聲音帶著點乞求。

 

我捧起他的臉，問道：「你可想好了？」

 

「非你不可。」

 

在李烈驚訝的眼神中，我將他推倒在床榻上。

 

他的龍袍被扯開，露出裡邊的裡衣，居然還是我送他的那件。

 

我蹙眉：「洗過了嗎？」

 

李烈面色泛紅，有些結巴：「白天剛漿洗過，用的牡丹花露，我親自……」

 

我伸出手捂住他嘴：「沒問衣裳，問的是你。」

 

李烈微怔，隨即小聲道：「我也洗過了。」

 

不容他說完，我拔掉了他發冠上的簪子，他的墨發如瀑般灑在枕上。

 

我低頭吻了吻他臉頰：「現在回答你剛才的那個問題。」

 

「什麼？」

 

「李烈，我對你，有男女之情。」

 

說完，我扯下自己的裙绦覆上李烈的雙眼，再無顧忌地吻了上去。

 

10

 

紅燭燃了一夜，清晨隻剩堆積如山的蠟淚。

 

李烈被我用迷香迷暈後，讓人偷偷送回了他自己寢殿。

 

天未亮，我便梳妝好，帶上高雲芝早先擬好的懿旨，趕往北疆和親。

 

等李烈醒來，我應該已經在北疆了吧！

 

但我不知道的是，我前腳剛走，高雲芝就後腳給李烈喂了解藥。

 

「母後，她心中真的有我。」

 

「母後都說了她心悅你，偏偏你不敢說。你這孩子幹啥都勇，偏偏在這件事上小心翼翼。既然你們心中都有彼此，那這件事便好辦了。」

 

出宮的密道外，高雲芝親自為李烈送行。

 

李烈一席夜行衣，向高雲芝告別。

 

她將一封文書交給李烈，凝重道：「烈兒，你和我的女兒，都要平安回來。母後等你們回家。你放心，隻要她順利入了宮，我那位摯友定會護她周全的。」

 

「也請母後保重，希望此去你我都可心想事成。」

 

李烈拜別了高雲芝，宮中易容成李烈的假皇帝當晚就被暗S了。

 

一夜之間，謠言散播在皇城之中。

 

正如李烈和高雲芝所料的那樣，這些年南北不太平，是因為宮中有奸人搗鬼。

 

此次這股暗流趁著李烈和吳公公都不在，終於按捺不住，撕掉偽裝連夜舉兵造反。

 

當兵馬壓境，城樓之上，高雲芝長身而立。

 

為首造反的大臣不禁嗤笑：「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太後風姿依舊啊！待臣奪下皇位，定不叫你香消玉殒。」

 

高雲芝從箭袋中取了一支箭，輕輕搭上弓：「此乃李氏的天下，我看今夜誰敢造次。」

 

「太後，莫要傷著自己。不如先去沐浴更衣，等著臣！」大臣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哄笑了一陣後便要策馬S進宮。

 

隻是下一秒，一支羽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嚨。

 

連帶著跟在他身後的北疆反賊，也一並被射S了。

 

隻一箭，精準地取了數人性命。

 

隊伍中，有人緊急勒馬，驚慌大呼：「你……你一個後宮女子，竟是十級箭手？」

 

「箭手？哀家倒是算不上，那都是哀家闲來無事練著玩的。哀家慣用的，還得是手裡這把劍。」高雲芝笑得溫溫柔柔，語氣也是說笑的語氣。

 

隻是城樓之下，忽然噤若寒蟬。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凝重，恐懼籠罩著整支隊伍。

 

方才S的那幾個北疆人，武力在北疆南朝都是數一數二的。

 

城樓上那個女人的武力，卻是高深莫測。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陣風從城樓之上吹來。

 

隻見劍影閃過，高雲芝已手持長劍立於那人馬頭，腳尖虛點，輕若飛燕。

 

「原來是軍部尚書張大人啊！方才離得遠，哀家倒沒認出是你。」高雲芝居高臨下地看著張大人，微微一笑，「大人，為何不做人，偏要做鬼？」

 

張大人聲音沙啞，顫抖：「你……竟也是北疆人。方才那些招式，可是北疆大宗師神雲ƭúₑ端的劍法。你究竟是神雲大宗師的什麼人？」

 

高雲芝手中的劍尖劃過他的脖頸：「不是我什麼人，正是本尊。」

 

張大人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摔下馬背，垂S掙扎：「你和我都是北疆派來的奸細，為何你要S我……」

 

高雲芝扶了扶發髻上的鳳釵：「還用問嗎？老娘我倒戈了。」

 

11

 

這一邊，我剛入北疆宮門，便被直接送進了北疆王的寢殿。

 

殿裡點著的香，有股粽葉糖的味，甜得發膩。

 

「你就是天宜公主？」一個俊俏的少年從簾子後走出來，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看著眼前這個還沒我高的北疆小皇帝：「你就是我要嫁的夫君吧？沒想到這麼小。行過冠禮了嗎？」

 

「……你！」小皇帝氣得臉色通紅，「上個月行過了！而且誰說我要娶你了。」

 

「後宮除了皇後，還有幾個妃子啊？你年紀小，能行嗎？」

 

「朕……」他氣急敗壞道，「朕滿心政務，並非貪圖美色的昏君！」

 

「哦，連皇後還沒啊？那我與你和親，可是當你們北疆的皇後？」

 

「母後，阿姊她欺負我！」小皇帝說不過我，忽然扭頭衝簾子後哀號，「您快管管她」

 

「母後？」我將目光投向簾子後頭那一抹倩影，「成親還帶娘？」

 

「噗。」簾子後傳出女子的輕笑。

 

小皇帝又嚎：「母後，你還笑。」

 

「你果真是穹蘭姐姐和風梧兄的孩子，和你娘少時真是一個性子。」女子邊說邊走了出來，燭光將她映照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

 

「您便是柳貴妃？」

 

北疆小皇帝的生母柳貴妃當年因為美貌被老北疆王強娶進宮。

 

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風華絕代，可想而知年輕時候有多貌美。

 

「翎兒，叫我柳姨就好。」柳貴妃走到我面前，替我整理了一下發髻。觸碰到我發髻上的那支紅瑪瑙簪子時，她的目光微微失了神。

 

我才發現她的發髻上也有一支一樣的簪子。

 

回過神時，她慌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穹蘭姐姐這些年在南朝的宮中可好？聽說南王荒淫，後宮佳麗無數，姐姐她有沒有受那些女子的欺負？」

 

看她如此關心高雲芝的模樣，應該和高雲芝關系匪淺。

 

我回道：「柳貴妃寬心，這些年，隻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

 

柳貴妃聽了，不禁笑了起來：「對，對。姐姐她可是大宗師，不似我這般無用，隻會行醫用毒。」

 

「……」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這世間真是臥虎藏龍啊！

 

柳貴妃摘下自己的發簪遞給我：「你別怕，穹蘭與我情同親姐妹。你此次來北疆，我定會護你周全的。翎兒一路上舟車勞頓，餓了吧？」

 

說完，她踹了一腳正偷吃蜜餞看戲的小皇帝：「還不給你阿姊也端些吃食來？」

 

小皇帝不情不願地遞給我一盤糕點：「阿姊，你吃糕。」

 

我微笑：「大王不必如此客氣。」

 

「按輩分，他確實該叫你一聲阿姊，你是他的表姐。」柳貴妃拉著我一同坐下，「翎兒，你再讓柳姨好生看看。像，真像。和姐姐傳回來的書信上畫的一模一樣，柳姨還記得你小的時候……」

 

我驚訝道：「我小時候的畫像你也有？」

 

「對啊。你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遞書信回來……」

 

「她潛伏南宮，就為了每次給你傳回這些東西？」

 

「Ṫų₀是呀！不然呢？」

 

「情報啊，南宮軍方圖啊什麼的……」看著一臉不解的柳貴妃，我問道，「都沒有嗎？」

 

柳貴妃反問道：「我關心這些幹嗎？」

 

我看向北疆小皇帝：「你們不搞事業嗎？」

 

小皇帝嘟哝道：「你別看朕啊！朕隻聽我娘的話。」

 

「我聽穹蘭姐姐的。從前她還在宮裡時，我和李瀟妹妹都隻聽她一人的話。她待我們極好，多次救下我們的性命。」柳貴妃一提起高雲芝，眼中就閃爍著崇拜。

 

李瀟？

 

我記得她是李烈的親姑姑，老南王還在時，曾將她送去北疆當了和親公主。

 

去和親後沒幾年，就S在了北疆。

 

提起李瀟，柳貴妃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蒙上了一層悲傷。

 

她從隨身的手帕裡又拿出一支發簪，對我說道：「這瑪瑙石簪子一共有三支，是穹蘭姐姐親手打造贈予我與李瀟妹妹的。李瀟妹妹是你們南朝的公主，她和我差不多年紀，我們同一天被北疆王納入後宮。和親當晚，北疆王便派貼身侍衛羞辱她，而我因誓S不從也差點被北疆王打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