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仗東風吹夢去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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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和綿綿爭?」


但是心已經碎掉的虞念知耳朵轟鳴,什麼都聽不進去,隻有眼淚不斷落下。


 


虞念知被丟回自己的房間,寒冷從破洞的窗戶吹進來,全世界的孤獨和寂寞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蜷縮在床上,跟受傷的小獸一般舔舐傷口。


 


整整兩天都沒有人送飯過來,她餓得頭暈眼花,沒有用上消炎藥的傷口開始化膿,開始不斷低燒。


 


看著窗外的大樹落下最後一片葉子,虞念知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開始啜泣起來,哭聲越來越撕心裂肺,好像將積攢了二十多年的悲痛和難過都哭出來。


 


她輕輕撫摸著滲出鮮血的腳踝,知道自己這輩子要落下殘疾了……


 


5.


 


虞念知醒來的時候,硬是靠著唯一一點力氣撐起身子扶著牆走到門前扭動把手,這一次卻打開了,地方放著幾個饅頭,她顧不得形象抓起來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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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父母上樓,看見她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皺眉,但依舊維持著臉上和藹的笑容。


 


「吃飽沒?沒有的話我讓張嬸再給你做幾道菜。」


 


虞念知不自覺地往後一縮,每次父母溫和地和她講話,都是想要從她身上拿走什麼。


 


明明現在自己這個模樣是他們造成的,是他們一下又一下打出來的,如今跟沒事人一樣,當真令人覺得諷刺。


 


沒有聽到回應,虞母眼裡閃過一絲不滿,也沒有發作,又開口:


 


「之前那件事情,綿綿說你不是故意的,也大度不和你計較,不需要你道歉,但是我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虧欠她,知道她也喜歡時臣,所以打算讓你把時臣讓出來給她。」


 


「等你念完書出來,媽再給你物色一個好人家。」


 


聽到父母的話,虞念知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著他們,臉色麻木,聲音沙啞:


 


「媽,我真的是你們親生的嗎?你一直說讓給江綿綿,可是從小到大我都把所有的東西都讓給她,現在就連厲時臣都要搶走,你們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


 


「之前你生日,我開開心心穿了一件紅色的裙子跟你賀喜,你卻罵我為什麼要在大喜日子穿紅色的衣服搶走你的風頭,那江綿綿呢?她在爸的壽宴上也穿了,你們卻笑著說她穿得好看。」


 


「房間、衣服,就連父母的愛都給她了,她還想要什麼,清華我也不讀了,現在就連厲時臣也要讓給她?是不是哪天她想要我的命,你們也會心甘情願給我遞刀子!」


 


「你們真的對我有一點愛嗎!」


 


虞念知雙眼通紅,SS盯著眼前二人,但是他們沒有絲毫後悔和動搖,反而失望地看著她,虞父更是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綿綿是因為我們家才失去母親,你什麼都有了,還覺得不夠多嗎!」


 


「你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懂得感恩,虞念知我告訴你,時臣也贊同這件事,你願不願意已經不重要了。」


 


隻留下一句話,二人匆匆離開。


 


虞念知如同五雷轟頂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腦海裡隻剩下那一句話:


 


厲時臣也同意了?


 


原來在他們眼裡,自己一直過得很幸福。


 


心髒已經痛到麻木,幾乎沒有知覺,虞念知捂著胸口走到抽屜前,拿出所有厲時臣送給她的東西。


 


十五歲那年,二人定下婚約,厲時臣送了她一根發簪,說等她長發及腰,二人結婚當天,他要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為她親手挽發。


 


十八歲的時候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厲時臣跑了四五條街,買到了絕版的娃娃掛件,氣喘籲籲地來到虞家,偷偷給她送上一份禮物。


 


「以後等我長大了,賺到很多很多錢了,我要給你買一個大房子,不用再住在沒有陽光的房間裡。」


 


厲時臣像是她最黑暗的時光裡照耀在她身上的一道光,從此她的人生有了希望,也有了依靠。


 


他希望她能有個好學歷,以後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她就暗自下定決心要考上清華的金融系,跟他一起出門闖蕩。


 


哪怕再苦再累,她也無怨無悔。


 


所以在 78 年恢復高考的時候參加考試,但是差了一分,隻能遺憾去到中國人民大學,眼看好不容易得到保送的名額,本以為可以一直追隨厲時臣的步伐,跟他永遠幸福地在一起,卻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如今他變了心,就算讀上清華大學的金融系,二人也無法再走到一起。


 


好在還有幾天,她就要徹底離開了。


 


將厲時臣送的東西拿去典當的時候,她內心很平靜,不再對這段感情抱有什麼期待。


 


都是一些昂貴的首飾,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是能看出來它們的主人保存得很好,十分愛惜它們。


 


由於東西太貴重,老板讓虞念知出示購買的票據,她搖搖頭,說是別人送的。


 


為了謹慎起見,老板最終讓她留下購買時的那個電話號碼,才讓她離開。


 


厲時臣收到傳呼機那頭的消息時,臉色劇變,心中湧出一縷強烈的惶恐。


 


虞念知把他們的訂婚戒指賣了?


 


6.


 


厲時臣趕到的時候,虞念知才剛剛籤下合同拿到五百塊錢。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顫抖,不可思議地看著虞念知:


 


「念知,這些都是我送你的禮物,為什麼突然賣掉?」


 


想起那隻被他送給江綿綿的手表,虞念知低著頭,語氣極為平淡。


 


「不喜歡就賣掉了,剛好缺錢。」


 


厲時臣感覺有什麼動力在暗地裡失控,讓他莫名感到恐慌。


 


「你缺錢怎麼不說,伯父伯母呢,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厲時臣,」


 


虞念知打斷他的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你覺得他們會在意嗎?他們所有的愛,包括你的,全都在江綿綿身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愣了一下,想起虞念知在虞家的處境,心裡五味雜陳,聲音也柔和幾分:


 


「念知,我知道你還在意綿綿的事情,但是你我二人有婚約在身,過兩天就要舉行婚禮,我要娶的人始終是你,你又何必那麼在意。」


 


「等你以後嫁進厲家,想要過什麼樣的好日子沒有,哪怕你是想要出國玩,我都帶你去。」


 


明明知道虞念知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的選擇,但是他還是沒由來的心慌。


 


眼前的女孩看起來太過單薄,臉色蒼白,似乎下一秒就要離他而去。


 


「你想要什麼就和我說,我知道保送一事讓你受了委屈,婚禮一結束我就帶你去拍賣行買新的戒指,好不好?」


 


「沒有錢用你可以來找我,這些東西都是有意義的,你隨隨便便賣掉,真的在乎過我的感受嗎?」


 


那他把定情信物隨隨便便送人的時候呢?


 


又在意過她的感受嗎?


 


虞念知輕笑出聲,可是眼底卻漫上了一層悲涼,隻是一剎那,便歸於平靜,開口的聲音清冷,又隱含幾分沙啞。


 


「十八歲那年的春天,在江邊的柳樹下你說過的承諾,如今還記得嗎?」


 


想起自己當初說過的話,厲時臣眼裡閃過一絲愧疚,虞念知又自顧自地喃喃。


 


「我說過,如果你不愛我了,就放我離開,虞家不隻有一個女兒,你若是隻是為了聯姻而結婚,大可不必娶我。」


 


「我和江綿綿,你更在意誰?」


 


剛想開口,派去照看江綿綿的僱員急匆匆地跑來:


 


「厲總不好了,江小姐的傷口感染,現在急需手術,哭著不肯進手術室,說要見你。」


 


厲時臣皺起眉頭,再也顧不上虞念知,轉身衝上車便離開。


 


明明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虞念知知道了答案。


 


看著遠去的紅旗牌汽車,虞念知沒有難過和悲傷,好在失望攢夠了,放手成了理所當然。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燒掉了二人曾經的合照,看著最後一絲升騰的煙霧隨著北風吹散,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放下,整個人也釋然了。


 


不再糾結父母到底更愛誰,也不再害怕厲時臣會違背諾言離她而去,一切都跟她再無瓜葛,隻需要認真走好前方的路。


 


她整理了一下,發現能帶走的行李很少,隻有幾件單薄破洞的衣服,和一個厲時臣去日本做生意的時候給她帶回來的一個筆記本。


 


第一頁紙上,他用遒勁有力的字體寫下一句話——


 


憑仗東風吹夢,與郎中終日東西。


 


分別的日子也是最苦的相思日,未見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是如今他的心落在江綿綿身上,他們曾經所有的相處如同一個笑話,輕而易舉地被擊碎。


 


像是想到什麼,在本子上面寫下幾句話,隨後放回抽屜裡面。


 


偌大的虞家沒有值得帶走的東西,枕頭底下還放著厲風川送她的賀禮,她心一動,寫下一封信交代了自己的取向,他是唯一關心和掛念自己的人,在離開後,不想讓他擔心。


 


貼上郵票投入信箱裡,等她離開的那一天,厲風川就會收到。


 


做好一切之後,虞念知在房間裡待了兩天,父母和江綿綿則開開心心準備婚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婚禮是為江綿綿準備的,竟然比準新娘還要開心。


 


婚禮的地方在新開的五星級長城飯店,這對當時的人而言屬於極其奢華的行為,也足以看出厲家的重視。


 


幾乎掏空虞家家底的事情,父母當然不會白做,在婚禮開始前一個小時,他們找到虞念知。


 


「今天的婚禮,我們打算讓綿綿代替你,這是你對她的補償,厲家也同意了。」


 


虞念知扯著慘白的臉,一字一句道:


 


「好。」


 


7.


 


婚禮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厲時臣左等右等都看不到虞念知的身影,卻隻見到江綿綿一襲大紅喜服,跟一個新娘子似的。


 


「哥哥,我今天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