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林染！」

他在我耳邊呼叫。

 

我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滿眼血絲的沈辰玉。

 

他的手攥著我的被角，青筋暴露。

 

他終於相信我要S了。

 

不是演戲，也不是消遣。

 

我很欣慰。

 

不用再去參加無聊的宮宴。

 

Advertisement

我可以安安靜靜地在我的小院等S。

 

「我……我要回家……我……我不想S在這裡……」

 

「你答應將我好好安葬的……說話算數……」

 

這次發病比我想象的要快，要兇猛。

 

我知道自己挺不過三月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生病了？」

 

「你為什麼不請大夫？」

 

「你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

 

他的聲音和軀體一起顫抖。

 

我不停地咳嗽，嘔出一口又一口血來。

 

我勉強地笑道：

 

「我告訴你了啊？隻是你不信而已。」

 

「你好好養病，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一定！」

 

他像是在賭咒發誓。

 

「你還沒有贖完罪！還沒有為你的無情付出足夠的代價！你不能S！不能！」

 

「我去找名醫！」

 

「最好的名醫！」

 

「去宮內！不！去蓬萊！」

 

他嘴裡不停地碎碎念，悲慟又亢奮。

 

忽然扭頭就奔了出去。

 

雖然他行動迅速，我還是瞥見了他眼角的淚。

 

我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

 

永遠不會告訴他當年的失約的真相。

 

我寧可他恨我，也不想他內疚。

 

我S了就一了百了。

 

不能讓活著的人永遠被困在痛苦和懊惱中。

 

我之所以臨S前還想找沈辰玉收屍，當然是因為我還偷偷愛著他。

 

我想S前再見他的一面。

 

而我也能看出來。

 

他還愛我。

 

不然剛剛知道我真要S後，也不會偷偷哭鼻子。

 

我早該想到的。

 

沒有刻骨銘心的愛，哪來洶湧澎湃的恨？

 

若是不在乎，早就釋懷了。

 

何必再同我浪費時間？

 

隻是我從沒有後悔自己做的一切。

 

6

 

三日後，沈辰玉為我遍請名醫。

 

不同的人在房中進進出出，但每一個都搖著頭出去。

 

我知道，按照現在的病情，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有辦法了。

 

沈辰玉趴在我的床邊，還在安慰我：

 

「沒關系……一定……還有辦法的！」

 

「我現在有權有勢！你知道的！」

 

他像是一個撒謊技術拙劣的孩子，講著漏洞百出的謊言。

 

「我自己的身子，比你清楚。」

 

我輕輕打斷他的話。

 

「沈辰玉，我想回家，帶我回家好麼？」

 

「我已經很感謝你了，你買的棺材和壽衣都不錯，隻是那個戲班就算了，太吵了。」

 

聽到棺材，他又猛然從床邊跳起來。

 

「不要說什麼棺材！我馬上帶人去燒了它！」

 

「晦氣！」

 

「你好好的買什麼棺材？」

 

他急赤白臉地吼，就要出去喊人把那些東西燒了。

 

但走得太急，沒注意到腳下的門檻，直直的摔了下去。

 

他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向前，又踩到自己的衣袍，重重滾在了地上。

 

「啊！」

 

他痛呼。

 

他的情緒在這聲喊叫中徹底崩潰。

 

「為什麼！」

 

「為什麼！」

 

他坐在地上，不顧形象地捶打著地面。

 

雙拳擦破，鮮血迸發。

 

"狗老天！狗日的肺痨！"

 

他開始痛哭流涕：

 

「江林染，你為什麼要S？」

 

「你不能S！」

 

他又衝進屋內，用滿是眼淚鼻涕和血的手抓住我的手。

 

「你還沒有解釋！你還沒有後悔！你還沒有哭天喊地地求我原諒呢！」

 

「你還沒有求我繼續信守承諾呢！」

 

他越哭越兇。

 

「不！我不需要你解釋了！不用你懺悔了！」

 

「我求你……別S好不好？」

 

「我知道江家被抄後，其實我特別高興！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娶你了！」

 

「我從來沒有忘記你！我恨你也是因為愛你入骨！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對不對？」

 

「不然為什麼讓我給你收屍啊？你明明還可以找靖王！他可是你之前的夫君！」

 

「所以在你心中，我比靖王還重要對不對？」

 

他絮絮叨叨，渴望得到我的肯定回答。

 

我的身體像是風浪中的船，被搖晃得瀕臨散架。

 

門被破開。

 

靖王衝了進來。

 

「瘋子！她禁不住你這麼折騰了！」

 

靖王拽著沈辰玉將他拖走。

 

他從不飲酒，我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他的聲音嘶啞。

 

「林染，我們回府，你的院子我一直派人打掃，什麼陳設都沒有改變。」

 

「住手！靖王殿下！她已經不是你的王妃了！請你移駕！」

 

沈辰玉張牙舞爪要把靖王趕走。

 

「之前是便永遠是！」

 

「本王比你更有資格照顧她！」

 

我第一次看見靖王如此失態。

 

「不！它最信任的是我！」

 

「她把後事託付給了我！不是你！」

 

沈辰玉歇斯底裡地大吼。

 

盡情地挑釁。

 

「你不配！她淪落至此，都是因為你——」

 

靖王額頭青筋暴起，明顯還想說什麼。

 

「靖王殿下！」

 

我用盡全身力氣制止了他的言語。

 

靖王殿下聞聲奔到了我的床前。

 

「本王在！你說！」

 

我注視到他的眼圈通紅，應當也哭過。

 

我信他之前的話了。

 

他是喜歡我的，不隻是把我當成了工具人。

 

「我也在！你和我說！」

 

沈辰玉不甘心地湊上來。

 

我瞪著他：

 

「你先出去，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殿下說。」

 

沈辰玉很不甘心，眼中滿是傷痛之色。

 

仿佛又一次被我拋棄。

 

但還是走出了房門。

 

聽見門合上的聲音，我才開口：

 

「殿下，不要同他說。」

 

這是我想求靖王的最後一件事。

 

這個世上知道我拋棄沈辰玉爭相的隻有三個人。

 

被斬首的父親，逃亡的母親，還有靖王殿下。

 

「果然，你最在乎的隻有沈辰玉。」

 

「本王真羨慕他。」

 

靖王殿下的眉眼染上一抹哀慟之色。

 

讓我心中也格外不好受。

 

「倘若，本王中了你父親的詭計，被削掉王爵，你是否也會因為內疚而愛上我？」

 

靖王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

 

「殿下英明神武，幸好沒有。」

 

我努力擠出一抹笑。

 

「我不過一草芥，欠不了這麼的債。」

 

「一條命，還不了。」

 

7

 

在我多次爭取後，我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沈辰玉曠了十多日早朝，寸步不離地陪在我的身邊。

 

我已經無法下床。

 

每日咳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看著我瘦成雞爪的手，沈辰玉總是偷偷哭，卻又怕我聽到。

 

我卻很平靜。

 

平靜地等待那一日的到來。

 

沒想到，先等來的卻是我的母親。

 

他帶著親弟逃去了北國，本來身上的金銀財寶夠他們生活一輩子的。

 

卻沒想到弟弟在那邊染上賭癮，不但賭光了原有的積蓄，還欠了幾千兩銀子。

 

最後, 弟弟被賭場扣押，要母親拿錢來。

 

母親沒辦法, 隻好又回到京都。

 

她知曉了我重病的消息，又知曉了沈辰玉一直在照顧我, 立馬前來。

 

她本想找我要錢，但看見我這副窮酸樣，便把主意打到了沈辰玉身上。

 

他看出我在沈辰玉心中的位置，便威脅沈辰玉給她銀子，不然就不允許他待在我的身邊。

 

為了增加砝碼, 她直言道：

 

「沈丞相，你知道林染為你付出了多少嗎？要不是為了你的仕途, 她也不會嫁給靖王。」

 

"如今你能官至宰相，多虧了林染, 我作為她的母親！你總該給我一點補償把！"

 

母親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我想阻止，卻隻能發出一串又一串咳嗽聲。

 

我以為沈辰玉知道後，多少會崩潰至發瘋。

 

沒想到他出奇的平靜。

 

他給了母親兩千兩銀子。

 

母親歡喜得眉飛色舞。

 

之後，她又指了指我：「林染的屍身是否由你安葬, 是的話還得要一千兩。」

 

「不然就把事情交給靖王，他雖然對我們江家心狠手辣，但對我女兒還是痴心一片啊！」

 

「好！」

 

又是一千兩, 母親揣著銀票，高興得奪門而出。

 

不曾想，當晚出城便被守衛軍查出, 那人曾受父親欺壓，如今江夫人落在自己手中，立馬稟去刑部。

 

母親就這樣被送進怡紅院。

 

她一定沒想到，自己就這樣和阿弟永別了。

 

我知道自己就是這幾天訣別了。

 

像是回光返照, 半夜，我咳血的次數少了。

 

說話也沒那麼艱難了。

 

我感覺沈辰玉不太對。

 

自從母親來後, 他就再也沒哭過了。

 

有時還會輕輕笑。

 

和我說當年一起酒館品茶, 花前月下的往事。

 

我聽見他與下屬安排丞相府的事。

 

還給了一大把銀錢, 要那人每年回淮鄉給他阿母掃墓。

 

原來，他的母親早早離世。

 

所以, 他和我一樣, 早無親人。

 

他還寫了一封長長的奏疏。

 

應該是留給陛下的。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似乎在交代後事。

 

後來, 我看見院內有多了副松木棺材, 就完全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沈辰玉不會要殉情吧？

 

「你不能犯傻！你每年得給我燒紙呢，不然我在地下還要這麼窮！」

 

我再三囑咐。

 

他隻是笑，不置一語。

 

後來，我躺在他的懷裡，永遠閉上了雙眼。

 

因為心中的擔憂, 我的魂魄始終飄在京都上空。

 

我看見沈辰玉按照事先安排的流程將我下葬, 並且，沒有請那隊戲班。

 

墓前，沒有其他人，隻有沈辰玉和靖王。

 

「殿下, 記得每年來給她燒紙。」

 

「我以後來不了了。」

 

沈辰玉鄭重的託付。

 

靖王冷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點了點頭。

 

後來，我和沈辰玉在天上見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