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停產的甲殼蟲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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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散步,老公和兒子討論著路過的跑車。


 


我插不上話,失落地念叨:


 


「結婚前,你爸說送我一輛甲殼蟲……」


 


兒子打斷:「沒人告訴你,打斷別人說話很不禮貌嗎?」


 


老公嘲諷:「你媽隻會做家務,她才不知道甲殼蟲早已停產了呢!」


 


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這個家,我不想要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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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飯後,我和老公、兒子會出門散步。


 


和往常一樣,大小男人跨步走在前、我小跑跟在後。


 


蘇誠牽著安安,安安小嘴不停地叭叭著牧馬人、保時捷、蘭博基尼,這些我聽不懂的名詞。


 


「結婚前,你爸說送我一輛甲殼蟲……」


 


我見縫插針說了一句。


 


安安急吼吼打斷:


 


「媽媽,沒看見我和爸爸在聊天嘛!打斷人說話很不禮貌!」


 


蘇誠攬過安安,開起我的玩笑:


 


「你媽總是這樣,不懂還喜歡打岔。她哪會知道,甲殼蟲早就停產了。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我們帶你媽出去旅遊,把她落在景區裡,她連回家的辦法都沒有!」


 


安安拍起小手贊同:


 


「好耶好耶,我要重新選個媽媽!


 


「小晴阿姨就不錯,我最喜歡她送的手工木劍!」


 


小晴?我心頭一顫。


 


我從未聽過的名字,但孩子卻收過她的禮物。


 


我停下了腳步。


 


呆呆地看著他倆的背影漸行漸遠。


 


月色如水,我靜靜坐在公園的連廊上,回想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好。


 


我才剛滿  35  歲,怎麼就被他們如此嫌棄。


 


直到身上鋪滿一層寒霜,我才慢慢挪到樓下。


 


抬起頭,發現家裡早已燈火通明。


 


原來他們早已回家,卻沒有一個人通知我。


 


仿佛我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保姆。


 


孤獨感油然而生。


 


推開門,父子倆拿著木劍在對打。


 


一周前蘇誠帶兒子去公園玩,回來時帶了兩把木劍和男士睡衣。


 


當時我好奇地問了一句,蘇誠含糊其詞,我並未多想。


 


應該都是「小晴」送的。


 


 「老妖婆,看劍!」


 


兒子抬頭看了我一眼,提著劍對著我刺過來。


 


雖是木劍,刺在我肚皮上,也疼得我心頭微顫。


 


老公抬頭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


 


那一眼,與看路過的中年婦女無異。


 


毫無感情。


 


我脫口問出:「小晴是誰?」


 


老公垂眸,冷淡回應: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


 


他突然想起什麼,抬頭眯著眼,滿臉戒備看我:


 


「怎麼,我在公司喝了幾口水,和同事說了幾句話,是不是都要和你報備?」


 


我掃了眼桌面上等著我收拾的殘羹碗筷。


 


突然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平靜地開口:


 


「蘇誠,我們離婚吧。」


 


2


 


蘇誠嗤笑一聲,低頭繼續擺弄手裡的木劍。


 


他總是這樣,習慣性對我使用冷暴力。


 


在我忍不住發怒時,他會逃出家門:


 


「有理不在聲高,你自己冷靜一下。」


 


等我給兒子洗漱,講故事,哄睡後。


 


他頂著一身煙味,穿著外衣躺在我身邊呼呼大睡。


 


他明知道我有潔癖,也討厭煙味。


 


仍故意這麼惡心我。


 


今天我突然不想吵了。


 


原來人的失望達到頂點時,一句話都是施舍。


 


「媽,給我洗澡!今天我要泡澡!」


 


兒子一邊和他爸爸玩鬧,一邊命令我。


 


我習慣性走進浴室,踮起腳去夠那個和我差不多高的泡澡盆。


 


恍然失神間,盆子砸在地板上。


 


我的胳膊被帶刺的盆子割出一道傷口,血流不止。


 


兒子衝進來,用拳頭邊捶打著我,邊哇哇大哭起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奧特曼澡盆,它破了我怎麼洗澡?我不管,我就要一模一樣的,你現在給我去買一個新的!」


 


他哭得好煩人。


 


我推開他,拿起醫藥箱,低頭處理傷口。


 


蘇誠衝進浴室,低聲安撫著兒子。


 


不一會兒水流聲響起,他們在浴室開懷大笑起來。


 


後來刷牙洗漱,講故事,哄睡兒子,他一氣呵成。


 


原來老公什麼都會。


 


隻是推給我幹。


 


「今天我幫你哄睡了安安,明天你繼續。」


 


蘇誠掀開被子躺下,翻身用背對著我。


 


幫?


 


我自嘲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穿上了新睡衣。


 


「你習慣裸睡,今天怎麼想起穿睡衣了。」


 


結婚六年,我給他買的睡衣,被他束之高閣。


 


今天破天荒穿了睡衣,大概是送睡衣的人比較特殊吧。


 


蘇誠長嘆一口氣,語氣不耐煩:


 


「你別陰陽怪氣的,成嗎?睡衣是小晴送的,我作為她的入職導師,她拿出實習工資送我禮物,怎麼了?」


 


以徒弟之名送已婚男人貼身衣物這件事。


 


和蘇誠維護她的樣子,都讓我感到惡心。 


 


我平靜地拿出離婚協議書,放在床頭櫃上:


 


「抽空把離婚協議書籤一下。」


 


他猛地起身,眉頭緊鎖,帶著怒氣抱怨:


 


「你鬧夠了沒?上了一天班,我很累!」


 


我語氣淡淡地說:


 


「一樣的八小時工作制,憑什麼你的時間比我寶貴?」


 


他扶著額頭,沉默幾秒後,不解地質問我:


 


「我一沒有出軌,二沒有家暴,三沒有不顧家,四沒有不養孩子,也沒有吃喝嫖賭……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的態度。」


 


他猛地抬頭,眼眶猩紅,問我:


 


「什麼?」


 


「你的眼神,你的態度,你的冷漠。這樣的婚姻生活我過夠了!」


 


3


 


「神經。」


 


蘇誠翻過身躺下,不一會兒,呼聲響起。


 


曾經我也和蘇誠有說不完的話,一時興起也聊過通宵。


 


到底是哪天開始,他連話都不肯和我講了?


 


我起身收拾了幾件衣物,提著行李箱敲響閨蜜家門。


 


「倩倩,你想清楚了?」


 


閨蜜遞來一杯熱牛奶,小心翼翼問我。


 


我點點頭。


 


閨蜜松了口氣,生怕我反悔似的補充道:


 


「倩倩,如果是我,我也會和你做同樣的選擇。


 


「當初你千裡奔赴嫁給他,結果你爸爸出事,他抱著孩子堵在門口,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我緊緊攥著玻璃杯,直到指尖發白。


 


爸爸出意外那天,所有人都瞞著我,直到爸爸斷了氣,蘇誠才告訴我這個噩耗。


 


我連爬帶滾披上羽絨服,買了最快的機票,著急趕回娘家送葬。


 


蘇誠抱著剛出生才  16  天的安安,堵在家門口。


 


安安號啕大哭,蘇誠把孩子塞進我懷裡,神色涼薄:


 


「倩倩,你理智一點。你爸已經S了,等你趕回家他也下葬了,你今天趕回去有什麼用呢?


 


「安安還小,他隻能吃母乳,你走了他怎麼辦?」


 


我低頭看著張著小嘴,往我懷裡拱的孩子。


 


心一軟,退了當夜的機票。


 


也是那夜,媽媽在村口,迎著風雪等了我一晚,落下了病根。


 


和其他遠嫁的女兒不一樣,我爸媽支持我追求愛情,從不責怪我過年過節缺席。


 


但父母需要我時,我未能第一時間趕回,成為我心裡揮之不去的傷痛。


 


我眼睛裡浮起一層霧氣。


 


閨蜜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溫暖充滿力量:


 


「倩倩,遠嫁是場豪賭。你隻是賭錯了丈夫,不是賭錯了人生。


 


「結婚是為了幸福。同樣,離婚也是!」


 


4


 


第二天我籤下公寓的短租合同。


 


五年前我就看好這個公寓,它離我公司近,附近有醫院公園,很適合老人居住。


 


當我向蘇誠提出,想把我媽接過來住進公寓,這樣既方便照顧她,加班我也有落腳的地方。


 


蘇誠並未直接反對,而是偷偷給公公婆婆報了歐洲十國遊。


 


旅遊的錢,正好是我一年的房租。


 


我質問他為何瞞著我。


 


他扒拉米飯,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爸媽辛苦一輩子,給我出了婚房首付。老人還沒出國見過世面,孝敬父母是應該的。」


 


「可這是我們共同的積蓄,你用之前不應該徵求我的意見嗎?」


 


我不滿地問道。


 


他猛地把筷子摔在飯桌上,厲聲道:


 


「我的工資是你的兩倍,我連用自己的錢,都要和你報備嗎?」


 


我不甘心:「我媽也沒出過國,你應該一視同仁。」


 


蘇誠看我的眼神冰冷刺骨:


 


「安安出生後,我爸媽又出錢又出力,你媽出什麼了?」


 


我媽也想看看外孫,是公婆話裡話外嫌我媽生病,怕傳染給安安。


 


現在倒成了我媽不對。


 


我掀翻了桌子,打算和他大吵一架。


 


蘇誠冷著臉掏出電話,撥通我媽的號碼:


 


「媽,不是我不同意你過來。但我和倩倩是工薪階層,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總不能……讓倩倩拿我爸媽的錢,去貼補娘家吧?」


 


蘇誠話裡話外,看不起我和我媽。


 


他掛斷電話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下樓抽煙。


 


我媽的電話迅速打過來:


 


「倩倩,我沒讓你給我租房子花錢,也不想搬過來給你們添麻煩。


 


「你和蘇誠吵架,我隔得遠幹著急啊……」


 


聽到媽媽的聲音,我眼淚止不住往外湧。


 


卻隻能SS咬住拳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遠嫁在外,我隻敢報喜,不敢報憂。


 


從那次爭吵之後,我和蘇誠工資自掙自花,也再沒提過接我媽過來的事。


 


如今,住進心儀的公寓裡。


 


我想媽媽了。


 


5


 


第三天下午,老師打來電話,安安脖子被勒傷了。


 


老師聯系不上蘇誠,隻能我去。


 


安安披著奧特曼披風,脖子的勒痕,是小朋友搶他披風造成的。


 


我扯掉他的披風,扔了。


 


安安衝上來,一邊哭嚎著,一邊捶打我:


 


「我要我爸,你隻會對我說『不』,你根本不愛我!爸爸給我買肯德基,給我喝飲料,給我買披風!」


 


「你滾!」


 


我心底毫無觸動,轉身就走。


 


安安見我真走,急得跺腳,嚎得更厲害。


 


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來回打著滾嚎哭。


 


隨便吧。


 


我再沒有耐心像以前那樣哄他。


 


走了沒幾步,安安還是跟了上來。


 


他邊嚎邊哭,一點點貼近我,直到牽著我的衣服腳,跟我回了家。


 


「媽媽,我想吃你做的肉末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