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卿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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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噤聲了,看向我的眼裡既陌生又有一絲驚懼。


我媽也神情復雜,似乎沒想到我敢忤逆他們,甚至敢跟他們魚S網破。


 


事實證明,隻要你比無賴更不要命,他們就會畏懼退縮。


 


鬧劇以他們的妥協告終。


 


拿到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沈家。


 


我爸悻悻怒罵:「有本事你永遠別回這個家!」


 


跨出大門後,腳步停了一瞬,輕聲呢喃:


 


「我早就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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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沈輕卿——」


 


熟悉的聲音,我抬眸看去,眼底毫無波瀾。


 


謝凜周身氣場陰鬱,黑曜石般的黑眸緊緊盯著我,薄唇緊抿。


 


他走近,眼神凌厲,咄咄逼人。


 


「你去了哪裡?為什麼我感應不到你的氣息?為什麼我和你的因果——」


 


倏然,謝凜眼瞳劇顫,嘴唇不敢置信地微微翕動。


 


「你身上的味道,是誰?」


 


我不耐道:「關你什麼事?給我滾。」


 


他沉下臉:「不要忘了,你是我的——」


 


「跟你籤訂契約的又不是我,還狗叫什麼?養你這麼多年,沒收你撫養費算我菩薩心腸了,養條狗都比你孝順。」


 


謝凜愣在原地,臉上血色飛快褪去,怔怔盯著我的眼睛。


 


似乎想從蛛絲馬跡中找到我在逞強的證據。


 


可惜我的眼裡再也不見半分往日溫情和愛慕,隻剩看陌生人的漠然。


 


再次見到他,心上甚至濺不起一絲漣漪,連一絲不甘也沒有,平靜到可怕。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再說了,我要是對他真有好臉色,某條蛇又要不高興了。


 


胸口微微灼熱的皮膚似在警告我。


 


我幾不可察地揚起唇角,抬腳離開。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他攥住我的手腕,結果下一秒被一股巨力彈出去十米遠。


 


謝凜大口吐出鮮血,霎時,天象巨變,烏雲壓頂。


 


一陣刺眼的白光讓我下意識閉眼。


 


再次睜開,周圍的環境變了,來到一片竹林。


 


一個披著蓑衣的人倒在地上,滂沱大雨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祈求神明救他,並願意世世代代供奉祂。


 


於是一條金蛇出現在他面前,他得救了。


 


第二天,他帶著家裡人來到原地,不見金蛇身影,卻盤踞著一條懷孕的白蛇。


 


白蛇似乎有靈性,慢悠悠地攀上那個人的手臂,幾人大喜。


 


他們以為這條白蛇是金蛇的伴侶,將它帶回祠堂,日日香火供奉。


 


多年後,那條白蛇化了形,並跟那家人籤訂了某種契約。


 


從此那家人改換門庭,世代富貴。


 


隻不過,每隔百年,就要選出一個小女孩送入深山,成為神的眷屬。


 


時間飛速流逝,來到八年前。


 


我看到祠堂裡,低著頭的我和哭鬧的沈聽羽。


 


畫面結束,回到現實中,仿佛隻過去了一秒。


 


但一切真相都水落石出。


 


那條白蛇覬覦蛇神的香火,哄騙凡人,取而代之。


 


信徒的代代虔誠供奉又讓它得以化形,修成仙體。


 


原來沈家一直供奉的,是心術不正,偷天換日的蠅營狗苟之輩。


 


謝凜雙目失神,嘴角的血跡讓他看上去悽慘又破碎,似乎不願意接受現實。


 


我看向他的眼神復雜,謝凜猛地紅了雙眼,像被燙到似的垂下頭,不敢與我對視。


 


如同一枝被風雪摧折的寒梅,一身傲骨被濺在了泥裡。


 


喃喃道:「不是這樣的……」


 


我拳頭硬了,將玉佩放入掌心,忿忿不平:


 


「果然應該把沈家祠堂燒了的,這就去!」


 


風中裹挾著一聲輕笑,一眨眼的工夫,濯清出現在我面前。


 


他眉梢微挑,唇角上揚,心情頗好地替我將碎發別至耳後。


 


「不用,你和沈家畢竟血脈相連,如果我計較的話,你也會遭到反噬。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當初救的信徒多了去了,不缺沈家這一個。


 


「這次隻是給這條自以為是的蟲子一個警告罷了。」


 


最後這句話,他風眼下壓,眉骨的鋒凜和S意毫不掩飾。


 


可我卻心動到了極點,怦怦亂跳。


 


他竟然願意為了我忍辱負重,頭好痒,戀愛腦快長出來了。


 


濯清見我呆愣,眉心微蹙:「怎麼,嫌我下手重了?」


 


我紅著臉擠進他懷裡:「蛇神大人,你好帥,我好喜歡!」


 


抱了半天才聽到他輕哼一聲:「幼稚。」


 


謝凜看著那對依偎離開的背影。


 


心好像突然就空了。


 


他抬起手,指節收緊,卻抓了個空,連風都不願意停留。


 


曾經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正在離他而去,一刻也沒有回頭。


 


12


 


濯清的信徒果然很多,其中竟然還有一個是京都的首富。


 


商界叱咤風雲的大佬見了濯清都畢恭畢敬的。


 


像任勞任怨的管家一樣立在身側,聽候差遣。


 


他一句你看著辦,首富就給我倆整了一套市內最貴的別墅和幾張不限額黑卡。


 


我沒見過世面,一整天都感覺輕飄飄的,好不真實。


 


「這樣不好吧?」


 


濯清懶洋洋地用指尖梳我的長發,笑道:「如果我不要,才是真的對他們不好。」


 


我垂下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配。


 


哪哪都不配。


 


濯清捧住我的臉,視線被迫相對。


 


「小肉蟲,你又在想什麼?


 


「人類的書上說,有話就說,別憋在心裡面,影響感情。」


 


我轉過臉,不敢看他。


 


「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濯清沒覺得我矯情,反而唇角上揚,自得道:


 


「那是當然,我可是神,沒有人能配得上我。」


 


突然想收回剛才那句話。


 


下一秒,他將我抱在腿上,額頭相觸。


 


「不過,你是我命定的伴侶,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無需自卑。


 


「小肉蟲,往後,我的一切都將與你共享。」


 


我吸了吸鼻子,仰頭笑道:


 


「好,那我以後做無國界獸醫,也為你積攢功德。」


 


你救人,我救動物,讓你天地稱頌,享譽永世榮光。


 


13


 


大一開學後,我陷入了忙碌之中。


 


整日泡在實驗室裡,跟著導師參加各種項目。


 


還要準備託福考試,整個人跟陀螺一樣連軸轉。


 


沒有天分,便笨鳥先飛,勤能補拙。


 


但是,某位被忽視的男朋友一天天怨氣比鬼還大。


 


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再不哄我就引爆地球」幾個大字。


 


做完實驗後,看到手機裡的一長排消息,十分心虛。


 


沒錯,千年老古董也學會用手機衝浪了,網速 6G。


 


離開實驗室後,我連忙撥通了濯清的電話。


 


「學妹——」


 


扭頭一看,是實驗室的學長。


 


我禮貌頷首:「師兄,有什麼事嗎?」


 


他滿臉通紅,抖著手扶了扶黑框眼鏡,低著頭看腳尖,腼腆無比。


 


「那個,學妹,你待會兒有時間嗎?」


 


我看出了他的意圖,有些尷尬,正向拒絕。


 


斜刺裡傳來一道慵懶又壓迫的聲音。


 


「今年的楓葉好像不夠紅啊。」


 


是的,濯清又迷上了宮鬥和宅鬥劇,臺詞能一句不落地背下來。


 


我非常識相地挽住他的手,朝學長不好意思笑笑。


 


「抱歉,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噢噢,沒關系。」


 


他連忙擺了擺手,逃也似的離開了走廊。


 


我環視了一圈,在他興師問罪之前啄了他一口。


 


濯清斜睨我,嗓音冷淡:「別來這一套,我不——」


 


我又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


 


他唇畔揚起,又迅速壓下,嚴肅道:「你可是一個星期都——」


 


我再次堵住了他的話。


 


腰側收緊,一時怔愣,溫熱長驅直入,宛如狂風暴雨般激烈。


 


我幾乎窒息。


 


一吻結束,我做賊心虛似的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臉上的灼熱還沒消退。


 


「你怎麼不在家等我?」


 


濯清幽幽道:「不來怎麼知道,我的小肉蟲這麼受歡迎。」


 


「上上個星期一個系草,上個星期一個同班同學,現在又來一個學長,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麼樣的驚喜呢?」


 


最後幾個字被他咬得很重,在我不注意時,視線凌厲地掃過某處。


 


我忍不住笑了,十指相扣握住他的手。


 


學著他嘚瑟的語氣:「對啊,我就是很招人喜歡。」


 


濯清鳳眸微眯,氣壓很低。


 


我撲進他懷裡,一秒順毛。


 


「可是我隻喜歡你,因為我們才是天生一對。」


 


「呵,油嘴滑舌。」


 


要不你先把嘴角壓下去再說呢。


 


14


 


濯清掃過的那處地方,一道身影緩緩凝結出現。


 


謝凜這段時間像一個偷窺狂,自虐似的看著沈輕卿每一個幸福的瞬間。


 


她態度認真,受到導師表揚時會高興;


 


她實驗結束,吃到綠豆糕時會高興;


 


她走在校園中,看到那隻闲庭信步的橘貓也會高興。


 


謝凜第一次覺得,她的笑容真美啊,比仙女還美。


 


以前,沈輕卿一遇到讓她開心的事,就會找他分享。


 


無論大事小事。


 


謝凜總是敷衍過去,或者幹脆說她煩,如願看到她失落地閉嘴。


 


現在,她依舊喜歡分享,隻不過對象早已不再是他。


 


那位神明總會耐心地聽著,眉梢眼角都泛著淡淡的溫柔。


 


謝凜看見她撲進別人懷裡,看見她吻別人,看見她牽著別人在校園中漫步。


 


一顆心狠狠揪起,壓抑不住的嫉妒籠罩全身。


 


像一個黑洞,要將他吞噬殆盡。


 


他眼眶酸澀,憑什麼?


 


明明看著沈輕卿長大的人是他,明明一直被愛的人是他,明明該站在她身側的人是他!


 


少年捂住心口,慢慢弓起身子,眼淚忽地掉落在地。


 


明明最接近幸福的人,應該是他啊。


 


人隻有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


 


可是已經失去了,後悔還有用嗎?


 


謝凜頹然地離開,沒有目的地,像被拋棄的動物般迷惘落魄。


 


沈聽羽站在陰影處,神色更為陰翳。


 


從小她就受到所有人喜愛,站在舞臺中央接受鮮花和掌聲。


 


而沈輕卿作為她的對照組,永遠待在陰暗的角落,像個隱形人。


 


明明長著一樣的臉,可是命運卻不相同。


 


爸媽覺得她是災星,連照顧了多年的蛇都不喜歡她,失敗得徹底。


 


沈聽羽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看她在泥潭中掙扎的感覺。


 


可是現在一切都失控了。


 


謝凜明明與她訂下了婚期,也說過隻喜歡她。


 


可當沈輕卿回來後他就變得魂不守舍,甚至像個陰暗的變態整天跟著她。


 


居然說他早就愛上了沈輕卿,隻是一直認不清自己的心。


 


誤把第一眼的驚豔好奇當作一見鍾情。


 


真賤。


 


沈輕卿現在還有了一個愛她的有錢男朋友,生活幸福無比。


 


她配嗎?


 


沈聽羽看到她的笑容就想吐,恨不得扒下那張面皮。


 


蛆蟲就要永遠待在陰溝裡,為什麼要爬出來膈應人呢?


 


她殘忍地勾起嘴角,撥通了電話:


 


「喂,爸爸,我有一個主意……」


 


15


 


濯清去國外了,說要找一個東西。


 


還有限制,不能隨意施法回來。


 


可惜實驗正在關鍵階段,我不能陪他去。


 


於是留守對象就變成了我。


 


我看著空蕩蕩的家,總算體會到濯清是什麼感受了。


 


濯清離開的第一天,想他。


 


濯清離開的第二天,好想他。


 


濯清離開的第三天,我收到了沈聽羽和謝凜訂婚宴的喜帖。


 


電話裡,沈聽羽聲音甜膩:


 


「輕卿,以前都是我不好,不求你原諒,隻希望你能見證我的幸福。


 


「畢竟我們是一家人呀。」


 


我點開濯清給我發的消息,隨意道:「知道了。」


 


訂婚宴當天,熱鬧非凡,觥籌交錯,宴請的都是上流人士。


 


賓客們看見我時氣氛安靜一瞬,畢竟我多年沒露面。


 


他們都快忘記沈家有兩個孩子了。


 


我爸媽倒是鎮定,沈聽羽像沒事人一樣笑吟吟地挽著我向前。


 


倒是見到了西裝革履的謝凜。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像是被抽幹了精神,脆弱得像紙糊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