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花頌聲

第3章

多到像是一場綿綿不絕的雨一樣。


 


打湿人的衣襟,染紅人的長袍。


 


讓人沉重,讓人悲痛。


 


我感受著阿婉的身體漸漸變得冰涼。


 


「阿婉,別睡啊,求你……醒一醒。」


 


我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但一直聽不到她的回應。


 


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她是真的離開我了。


 


我如父皇所願,提著沾了血的長劍走出泰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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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再無阿婉。


 


17


 


殿門外,候著兩位小太監。


 


見我出來,便高呼:「沈將軍之女沈婉,抗旨不遵,朝陽公主憤其行,將其擊S。」


 


接著是另一個:「沈將軍之女沈婉,抗旨不遵,朝陽公主憤其行,將其擊S。」


 


「沈將軍之女沈婉……」聲音延綿一直向宮外去。


 


而我也終於力竭,昏S過去。


 


……


 


醒來後,我才知道,我被幽禁了。


 


父皇怒斥我不人道的行徑,褫奪了我的封號,收回了我的封地,將我辦的學堂也一舉查封,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那時我和阿婉曾經一起擁有的一切。


 


如今阿婉走了,這些也不復存在了。


 


18


 


沈婉抗旨不遵乃是大過。


 


但如今已被我誅S,父皇感念沈將軍功勞,將沈婉的屍身送回沈將軍府,許以厚葬。


 


阿婉封棺那日,我被許在嬤嬤的陪伴下出宮。


 


我身著白衣,不配釵環出現在沈府眾人面前。


 


沈家人並不待見我。


 


世人皆知是我親手S了沈婉,他們如此我是能理解的。


 


沈婉的哥哥沈安十分憤怒。


 


他質問我:「為什麼是你,世人皆可S她,可為什麼是你?」


 


沈安動手推搡著我,不許我靠近沈婉的棺椁一步。


 


我沉默,一句也不回答,隻是默默地承受他的怒氣。


 


世人說得沒錯,是我害S了阿婉。


 


帝王多疑我不是不知道。


 


是我自以為是,以為身負恩寵便可為所欲為。


 


忘了恃寵而驕、功高蓋主,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是我愚蠢,害S了沈婉。


 


19


 


同年,邊疆南境發生戰亂。


 


南部小國聯合起來發起進攻,將駐守邊疆的士兵打得措手不及。


 


朝中可用將領不多,唯我母妃一族姜家和沈將軍沈家。


 


因我行事觸犯了父皇的底線。


 


他自然不肯給我助漲威風的機會。


 


於是隻能選擇沈家。


 


沈家奉旨前往邊疆。


 


與此同時,我跪在父皇寢殿外。


 


「兒臣自請入清安寺,為沈小姐祈福。」


 


我在日頭下跪了許久,父皇才穿著明黃色的袍子慢悠悠地出來。


 


父皇嘆道:「長朝,沈小姐的S影響你良多啊。」


 


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似乎想要看清楚我究竟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父皇,兒臣自知害S了沈小姐,罪孽深重,自此願意常伴青燈,為她祈福。」


 


我安靜地垂著頭,任他打量。


 


終於,他嘆了口氣:「罷了,你去吧。」


 


我跪下,行了大禮:「謝父皇。」


 


長袖遮蓋,將我含著恨意的目光一同遮蓋。


 


20


 


十年後,戰事接近尾聲。


 


邊疆傳來捷報,我軍大勝,陛下龍心大悅,犒賞三軍。


 


沈家接旨班師回朝。


 


大軍要在關外接受封賞。


 


但沈家帶著十萬人馬長驅直入,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沈家這是要造反嗎?」父皇大怒,將桌上的砚臺都打翻了。


 


我帶著太子站在殿外,等待傳召。


 


過了好一會,管事的公公才讓我們進去


 


看見我,父皇似乎很是不悅。


 


「你怎麼來了?」


 


太子乖順任由我牽著他的手,將他安置在一旁的座位上。


 


我未分給父皇一絲目光


 


緩緩出聲:「我來討一份債。」


 


21


 


父皇本就為沈家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看見我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什麼?」


 


「來討十年前的那份債。」


 


他皺著眉頭,似乎並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父皇貴人多忘事,那我來告訴您,十年前,太和殿,我和沈婉。」


 


我平靜的話語讓父皇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


 


「沈家,還有你,是你們,你們要謀反!」


 


「是你S了沈婉,他們怎麼可能和你沆瀣一氣。」


 


是了,十年前的那次早在父皇的算計之中。


 


他一心想要程貴妃的兒子登臨大統,自然會給他鋪路。


 


程貴妃母族一家如同跗骨之蠅,皆是無能之輩,無人堪為大用。


 


我的父王自然想到要為他選一個合適的太子妃。


 


沈家幾代元老,沈將軍更是手握重兵。


 


沈婉無疑最合適的人選


 


隻是父皇沒想到,他雖做了S生予奪的君主,卻依舊無法掌控小小女子。


 


沈婉拒婚了。


 


他憤怒,但又沒辦法與沈家交惡。


 


而我當時勢頭正盛,興修水利,創辦女堂都讓我名聲大噪。


 


於是他選擇讓我背這個鍋。


 


我背靠姜家,姜家與沈家兩項交惡正是他所想看到的。


 


此謂,帝王平衡之數。


 


23


 


隻是他算漏了。


 


父皇自以為他將消息瞞得天衣無縫。


 


卻不料沈小將軍沈安在葬禮上看見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事實的真相。


 


沈小將軍在清安寺與我約見。


 


原先,我以為他會對我恨之入骨。


 


見面時,我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真像啊!」


 


我有些疑惑:「什麼?」


 


沈小將軍伸出手,像是隔空摸著什麼。


 


道:「你很像阿婉,我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她教出來的學生,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她。」


 


「阿婉是我們家唯一的女娃,自小就是家裡的寶。但她早慧,別的孩子還在嬉笑玩鬧,她就已經開始讀書學禮,一點也不像愛裡長出來的孩子。」


 


「陛下內定她為太子妃,家裡人心疼的不得了,阿娘更是幾乎哭瞎了一雙眼;但她自己倒像個沒事人一樣反過來安慰我們。」


 


沈將軍談及阿婉時,一直笑著:「我總說她像個刻板的小老太太,太無趣。但其實我一直知道,她其實很好。隻是想做的事太多太難,才讓她在本該快樂的年紀就擔起了沉重的擔子。」


 


「你和她一樣,寫出的文章帶著她的味道,做出的事也很像她的風格。」


 


「所以,我從沒相信過傳聞。」


 


聽著沈將軍的描述,我仿佛又看見阿婉站在那裡衝著我笑的模樣


 


隻覺得更加愧疚,我垂眸,輕聲道:「謝謝,還有對不起。」


 


沈安拍著我的肩:「那日,在眾人面前對你說那樣的話,並非我本意,是因為你身旁跟著的兩個嬤嬤。」


 


我知道他說的是阿婉封棺之日,我身旁的兩位嬤嬤是父皇派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監視我,以防我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沈安將阿婉生前的玉佩遞給我。


 


「不必對我說抱歉,帶著她一起,去做你們想做的事。」


 


22


 


十年前,太和殿,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可如今,我才是利劍。


 


「並不是謀反。」我糾正他:「我也是皇室子弟,帝王正統,何來謀反一說。」


 


父皇臉色大驚:「身為女子……


 


「身為女子又如何,如今是我重權在握,遇神S神,遇佛S佛,無人可阻我。」


 


父皇氣得重重倒在椅子上,又立刻站起身向門外跑去。


 


嘴裡不停念叨著:「來人, 快來人……


 


我不理會他的垂S掙扎。


 


一月前, 我就聯系外祖姜家,將皇宮守衛全都換了個遍。


 


如今的皇宮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任他如何求救,也不會有任何一人回應他,就如同當年的我一樣。


 


我關上殿門,一步步向正堂的座椅走去。


 


我在父皇面前扔下一把劍。


 


學著他當年一樣的話語:「父皇,你們二人, 唯一人可活。」


 


父皇,你怎麼選?


 


23


 


父皇揮劍自戕,血濺了旁邊的太子一臉。


 


太子頓時被嚇得大叫起來。


 


我沒有管他。


 


走出殿門告訴一旁的小太監:「陛下駕崩!」


 


……


 


我在沈家和姜家的支持下,登上帝位,成為當朝第一位女帝。


 


朝中反對的聲音不少。


 


其中程家最盛。


 


程家覺得,太子是先皇唯一的兒子, 自古帝位傳男不傳女。


 


陛下駕崩,自當太子繼承大統。


 


我笑而不語, 將已經瘋癲的不能再瘋癲的太子帶上前來。


 


我的好哥哥痴傻, 竟當眾褪去外衣。


 


群臣皆不語。


 


自此無人敢再提此事。


 


繼位後, 我又命人重查江南李生一案。


 


如今證據確鑿,程家無路可逃。


 


多年前的恩怨, 今日徹底了結。


 


我雷霆手段下旨將程家盡數抄家,肅清了朝中所有異樣聲音,徹底坐穩了帝位。


 


在位期間。


 


我興建女堂。


 


下令男子與女子可同入學堂, 一同參加科考,入仕為官。


 


讓女子也可走出四方天地,見大好山河。


 


我推行新制度。


 


買官賣官者一律仗S, 官員升遷一律參照政績,擇優提拔。


 


不以世家身份論尊卑, 隻憑真才實學享官階。


 


自此, 家國海晏河清,萬和太平。


 


24


 


在位十五年,我勤勤懇懇, 一刻也不肯歇息。


 


如今還未到五十, 身體就已經不行了。


 


太醫也曾警告過我,再不注意些,遲早會落得個早S的下場。


 


但我毫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


 


如今倒真的應驗了。


 


我叫來長樂, 交代我的身後事。


 


她是這幾年女堂的佼佼者, 也是我為這天下選的接班人。


 


我躺在床上, 手裡一直摸索著一塊玉佩。


 


「長樂, 我S後, 不必刻碑,也不必把我葬入皇陵中。」


 


長樂自從太醫口中知道我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消息,眼淚就沒停過。


 


她小聲啜泣著:「陛下, 這怎麼可以?」


 


我拍拍她的手:「無礙, 我的父皇想必是不願見到我的。」


 


「將我葬在阿婉的旁邊吧,我想同她呆在一起。」


 


二十五年之久,也不知道阿婉還認不認識我。


 


有句話我藏在心底很久,一直沒來得及告訴她。


 


如果再見到阿婉, 我想對她說。


 


「認識你,長朝亦不悔。」


 


此後歲歲年年,共佔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