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飯後的時間，小姐不想午休，拉著我展示她櫃子裡的衣服和首飾，都是我見過沒摸過的高檔品。

 

尤其是小姐得意洋洋地展示的那件蘇繡旗袍，我甚至有點不敢伸手去摸，怕我粗糙的手掌把這件漂亮衣服掛了絲。

 

除了這些，小姐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很多，西洋來的墨鏡、收音機，可惜小樓裡沒電，小姐沒能給我展示。

 

還有外國來的又大又重的琴，小姐還給我展示了一首曲子，很好聽。

 

她讓我上手試試，我壯著膽子胡亂按了幾個黑白鍵，雖然沒什麼節奏，聽著也是清脆明亮的。

 

這裡真好，換做是我的話，每天就算是吃毒藥，我也認了。

 

9

 

我在白家見過新夫人一面，是之前領我來的婆子帶我去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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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夫人四十歲上下，一樣的養尊處優，卻比小姐身上多了些凌厲的氣質。

 

不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皺著眉頭，讓人不敢直視。

 

她隻是詢問了我的姓名，年紀，還問了家裡有沒有旁的親人，就打發我回去了。

 

隻囑咐我好好照顧小姐，不該我管的事情少打聽，更不要插手。

 

我不太理解她有什麼特指，隻是一味地應下了。

 

那位幫著打理家業的賬房先生，也遠遠地看過一眼，跟在新夫人的身邊，頗有威嚴的樣子。

 

九爺也來過白家一趟，可惜我得到的消息晚，沒人給我遞話，沒見到九爺的面。

 

我想問問阿瑤在他那裡過得好不好，隻能以後再尋機會了。

 

年關不聲不響的便過去了，白城的燈火輝煌，前院的熱鬧喜慶，似乎都和後院的小樓沒有太大的關系。

 

這裡被人們刻意的遺忘掉了。

 

小姐折騰到很晚不願意睡覺，非要拉著我守歲。

 

透過窗戶外面的煙花襯得屋裡一明一暗，我卻獨獨關注著那顆孤獨的銀杏樹，漫天的火樹銀花裡，她好像顯得更加蒼涼了。

 

小姐的日常作息還算有規律，上午雷打不動地要去抄書。

 

後來我才聽小姐說，是抄醫書，有的還需要默寫。

 

每次抄書回來，小姐的情況都不太正常，有時候暴躁易怒，有時候又很悲傷，好幾次淚痕還沒幹就跑回來了。

 

抄書的事情是婆子親自來領的，不關我什麼事，而且我也無能為力管那麼多。

 

下午的時間是比較自由的，宅子裡走走也可以，但是不能去外面。

 

隔兩三天的時間，小姐就要熬一副解藥，藥材都是她抄書的時間裡偷拿回來的，喝著還是那麼苦，小姐每次都會分糖給我吃。

 

小姐的「癔症」忽好忽壞，有時候也會夜裡做噩夢，喊我過去跟她一起睡。

 

我的手越來越不老實，有次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摸到了小姐懷裡，這樣下去，我早晚也會得「癔症」。

 

平時還好，前院要是有客人來的話，小姐的「癔症」會格外頻繁地發作。

 

摔東西，大喊大叫，不一而足。

 

有時候摔得累了，還要喊著我一起幫忙。

 

但有時候，摔得起勁了，卻要我攔著點才行。

 

我甚至開始分不清了，小姐她究竟是裝作得了「癔症」的樣子，還是精神方面真的存在什麼問題。

 

不光對小姐有這種懷疑，我現在甚至在懷疑我自己，癔症到底是不是一種會傳染的病？

 

銀杏樹抽芽的時候，九爺來白家的頻率明顯是高了許多。

 

某天，九爺被新夫人帶著，以鋼琴老師的身份，來到了小姐住的小樓。

 

看九爺和新夫人熟稔的模樣，他們一定是關於小姐達成了某種協定。

 

時間過去得越久，人們對於失蹤的白老爺重新出現的期待便越小，這位姓康的新夫人，到底是個婦道人家，鎮不住那些明裡暗裡打白家主意的人。

 

但九爺不一樣，能搭上九爺這層關系，白家或許會損失錢財，但保住家業想來沒什麼問題。

 

可惜康夫人不知道的是，九爺想全要。

 

我不知道九爺會對小姐做什麼，可惜我還不夠資格待在屋子裡。

 

九爺輕拋了一枚大洋，「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去。」便把我打發出去了。

 

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總喜歡說那些模稜兩可的話，該做的事情，什麼是該做的事情？

 

我就該踹開門大喊一聲：禽獸，放開我們家小姐！

 

天吶！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姐房間裡的琴聲斷斷續續，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都沒有一首完整的曲子彈出來。

 

狗屁不是，還老師，小姐自己彈得都比這要好。

 

我前腳背後罵了人，後腳就被九爺找上了。

 

「藥方的事有什麼進展嗎？」九爺壓低了嗓子，問出了他最關心的東西。

 

「對不起……九爺，您說的那個『胭脂鎖』的藥方，我沒打聽到，不過最近跟著小姐，我倒是背下來了別的方子……您看……」

 

「我要別的方子有什麼用！我告訴你，阿蕪，記住自己的身份，盡快把『胭脂鎖』的配方弄到手……最近我會常來白家，你私下裡多給白月棠灌點迷魂湯，讓她對我產生好感。」

 

「知道了。」我悶悶地應聲，隨即又問道：「九爺，阿瑤她還好嗎？」

 

九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妹妹啊，好得很，每天好幾個人伺候她，比你舒服多了！」

 

「走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我小聲地補上一句：「謝謝九爺！」

 

10

 

小姐跟我說，陸昭聞是個好名字，昭如日月，聞達亂世。

 

小姐問我覺得陸昭聞這個人怎麼樣。

 

呸！不怎麼樣，狡詐腹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還很好色！

 

「我覺得九爺人很好啊，相貌堂堂，有學識，有能力，關鍵是人特別親和，對我們下人也和顏悅色的。」

 

「是嗎？阿蕪你也覺得陸先生他人很好的吧！」小姐她笑的眼角彎彎的，我卻有些看不懂她的神情。

 

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誇九爺的好處。

 

小姐笑呵呵地聽著，也不反駁，隻是偶爾接應兩句：「是嗎？」「真的啊！」

 

她已經開始叫他陸先生了，而我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甚至還要扮演推波助瀾的角色。

 

直到那次房間裡傳來了小姐短促的驚叫聲，我還是沒忍住一頭撞了進去。

 

九爺正環著小姐的肩膀並排坐在鋼琴前，他的臉上仍舊是那副親切的笑容，我卻看著有點惡心。

 

九爺沒有發話，倒是小姐先出聲了：「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越來越沒規矩了，出去！」

 

我不甘心地低下了頭，退出了房間。

 

算了，跟著九爺或許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不用被軟禁，不用吃加了毒的飯，而且九爺看上去挺耐心的樣子。

 

臨走時，九爺給了我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意思我明白，我甚至能想象到他的語氣：「注意你的身份，再敢攪和我的好事，要你好看！想想你妹妹！」

 

是啊，阿瑤還在他手裡呢，我就不該多想。

 

該S的「癔症」！

 

當天晚上，我沒有和小姐一起吃飯，去廚房的時候多要了兩個饅頭，回到自己的小屋默默地啃完了。

 

「昭聞答應帶我去踏青，阿蕪你快幫我挑挑，明天穿哪件衣服去比較好啊！」

 

「還有還有，吩咐劉媽燒熱水，我要沐浴……」

 

氤氲的水汽打在我的臉上，湿噠噠的，很黏膩。

 

「小時候，阿娘還活著，我最不願意洗澡了，阿娘就給我一顆糖，她說：這樣的話，以後回想起來，洗澡就是一件甜甜的事了。」

 

「有花椒殼粘在上牙膛了，舔不下來，好難受，阿蕪你快幫我看看！」

 

小姐啊啊地張著嘴巴，我身子俯在浴桶上，努力分辨那顆花椒的位置。

 

「看到了，小姐，可是怎麼弄出來呀？」

 

「你直接用手幫我拿出來吧，好難受！」

 

我把食指伸進小姐的嘴裡，指尖已經能感覺到那顆花椒的硬硬質感了，可它粘得牢固，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來。

 

我的指腹突然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撫過，我呆了一瞬，目光看向小姐的時候，她也正在出神地盯著我。

 

「馬上就好！」

 

半粒花椒殼被我捏在了手上，隻是最後伸出手指的那一剎，小姐好像下意識地吮了我的指尖。

 

沐浴變得沉悶安靜，我拿著毛巾輕輕撫過她的後背，前胸，腰肢……

 

熱氣騰騰中，小姐微紅的臉頰散發著別樣的吸引力。

 

她要我晚上陪她睡，本來我應該還在「怄氣」中的，可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睡覺前，小姐把她好看的衣服大都試了一遍。

 

我還是覺得那件蘇繡的旗袍最是好看。

 

小姐想看看我穿上是什麼樣子，我也想看看。

 

第一次有人幫我穿衣服很不適應，小姐的手總是有意無意地遊走在我的腰間、後背，帶起一蓬蓬的戰慄。

 

後來我們試了更多的衣服，有的我穿著好看，但更多的是讓我顯得更黑。

 

睡覺前，折騰累了的小姐不願意起來換睡衣，讓我幫她扯下了裙子，就直接鑽了被窩。

 

她還把我也拉上了床，並且揪走了我觸感不是那麼舒適的背心。

 

早上從小姐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我沒有再打綁腿。

 

小姐她送了我兩雙襪子，還有一雙合腳的鞋子。

 

本來想收起來，遇上合適的機會再穿的，可小姐說今天出去踏青就很合適。

 

九爺的到來打破了以往一些默守的規則，小姐今天上午不用再去抄書，而且今天她能走出大宅，去到外面了。

 

白家的老宅本就在城外，四周的環境也算得上秀麗，踏青也不用走得太遠。

 

我挎著籃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小姐和九爺身後，聽她們兩天南地北地說說笑笑。

 

「阿蕪，我給你們小姐特意帶的巧克力拿了嗎？」

 

「九爺……您沒說要……」

 

「還不快去拿，我特意給你們小姐帶的！」

 

王八蛋，他明明就是想把我支走，他帶來的巧克力就扔在桌子上，臨走的時候也沒說要帶著啊！

 

笨蛋白月棠，人家說什麼你都傻乎乎地信以為真！

 

氣S我了！

 

我想跑得再快一點，可這該S的鞋子到底怎麼回事，後跟兒高出來那麼一小塊兒到底有什麼用！

 

等我氣喘籲籲地回到剛剛走的那條林間小道，早就看不到了小姐和九爺的蹤影了。

 

我四處尋找，突然聽到了一陣壓抑又隱晦的叫聲。

 

循聲前往，我看到了小姐。

 

她發髻凌亂的跨坐在九爺的身上，兩人的臉頰湊在一起胡亂的親吻著，九爺的一隻大手，把那件蘇繡旗袍撩到了大腿根。

 

「小姐！巧克力！」我很不恭敬的喊了一聲。

 

把挎著的籃子扔在地上氣呼呼的往回走。

 

11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氣。

 

更想不通自己生氣的立場究竟是什麼。

 

我答應了九爺的要求，為他促成和白小姐的好事，然後得到一筆錢，帶著阿瑤安穩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