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扔進窯子的概率大抵是很低很低了，就算真的是，我也無從反抗，既然他安排了飯食，還是先填飽肚子，大不了到時候帶著阿瑤投井，總有機會的。

這頓飯吃得卻是不容易，九爺先是喊來一個婦人，領著我和阿瑤梳洗了一番。

那婦人下手沒個分寸，我感覺皮都被她搓掉了一層。

之後換了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才被領到後邊院子一間偏房吃飯。

飯是極好的，竟然有肉，饅頭管飽。

吃到一半，阿瑤咳嗽得止不住，被帶去了見那個姓秦的大夫。

我也沒了吃的心思，想跟著過去，卻被短胡子帶去見了九爺。

「吃飽了吧！」九爺端坐在沙發上，明明是他抬頭看著我，我卻感覺他的眼神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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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了……謝謝九爺……」

「既然吃飽了，那就聊聊正事吧。」

我心裡一緊，不知道他所謂的正事究竟是好是壞，隻能沉默地點點頭，表示在聽。

「阿旺跟我說，下過雪之後，城裡城外凍S五十來個人，一多半是逃難來到這裡的，剩下的是本地的窮鬼。你要是和你妹妹繼續待在那個破廟裡，過不了兩天你也會在這些人裡頭，我這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我連忙跪了下來，磕了個頭，「九爺大恩大德……」

他伸出手杖抬起我肩膀，「不忙著謝……」

「至於你妹妹，重感冒，應該還有點肺炎，就算給你錢你都未必治得好。不過到了我這裡，秦醫生是西洋留過學的，打一針的事，用不了幾天就好。這又是一條命了。」

九爺賣弄的學識我有些不太明白，感冒大概就是風寒了，但廢鹽是什麼鹽？給阿瑤吃鹹了嗎？

我無話可說，隻能又磕了一個頭。

「救你們也不是一時興起，阿旺跟我說，下午你拿了劉老二三個包子，也不跑，不聲不響地跪在人家店門口，挨了半個小時的打，都這樣了，還護著懷裡那三個包子……是給你妹妹的吧。」九爺臉上露出的笑容，很有親和力。

「九爺我呢，最喜歡重情義的人了，我這邊有個事，正適合你去做。」

我忐忑地問道：「九爺您想讓我做什麼？」

「簡單！我有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家有個女兒，得了癔症，神神顛顛的，缺個丫鬟照顧，我想安排你去。」

沒想到兜兜轉轉，九爺要我做的事竟然這麼容易。

但九爺接下來交代的事情，讓我意識到，這件事情或許並不是那麼簡單。

4

白城數一數二的大戶有兩家，一家就是九爺，另外一戶，姓白，都是做藥材生意的。

一年前，白老爺去省城談生意，沒曾想一去不復返了，到現在都沒找到人。

如今掌家的是新夫人，白老爺以前的賬房先生幫著維持產業。

新夫人是個頗有手段的女人，證據再明顯不過了，白老爺失蹤這麼久，至今都沒人敢明面上打白家的主意。

隻是可憐了白老爺的小女兒白月棠，爹爹失蹤了不久後就得了癔症。

新夫人是白老爺娶的二姨太太，白小姐的親娘早年就S了。

對外說是養在老宅閣樓裡養病，其實就是囚禁。

至於為什麼沒有幹脆一點讓這個礙事的白小姐消失，大概是她身上的價值還沒有榨幹。

按照九爺的說法，白小姐待在那座宅子裡，早晚會被他那個後母害S。

而九爺安排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給這位小姐當丫鬟。

當然不止這麼簡單。

白家有張傳世藥方，名為「胭脂鎖」。

白老爺失蹤以後，藥方也跟著不見了，唯一可能知道的，就是這個白小姐。

九爺想要這張藥方。

當然，白小姐如果突然想做他的三姨太太，那接收白家的產業，也未嘗不可。

我需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接近小姐，想辦法套取「胭脂鎖」的秘方。

再就是，配合九爺，裡應外合俘獲白小姐的芳心。針對一個得了癔症的人來說，不算太難。

我不想做，但不知道怎麼拒絕。

不，我甚至沒有拒絕的機會。如果我不同意的話，那叫反抗，不叫拒絕。

九爺自然是看得出我的猶豫的，「阿蕪啊，你是知道這個世道的，白小姐繼續待在白家，隻有S路一條。如果你願意配合我，不光自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錢財，而且白小姐做了我的三姨太太以後，命能保住，照樣是養尊處優，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

九爺的臉色有些慍怒：「阿蕪啊，我這裡不養闲人的，你不幫我，就隻能帶著你妹妹繼續回破廟去，她的病，可是拖不起啊！」

我的心跳瞬時漏了一拍，是啊，我們本來就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

好不容易抓住了活命的機會，哪裡還需要猶猶豫豫。

人家大小姐就算是再不濟，也還是高高在上風風光光的。

同情人家，配嗎？

「好！等阿瑤病好了我就去！」

九爺臉上的笑重新燦爛了起來，「這就對了嘛，去白家的事不急，你先在我這住幾天，學學規矩，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安排的。」

我心裡明白得很，這是他們大人物的爭端，我被迫身陷其中，能做的，也隻剩下保命這一件事了。

不光是我的命，還有阿瑤的命。

接下來的十幾天，九爺安排一個叫蘭姨的教我規矩。

就是剛來時幫我們梳洗的那個中年婦人。

接觸了幾天後發現，蘭姨人還是很好的，隻是當著主家的面，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阿瑤的病果然在幾天之後轉好了，隻是咳嗽還沒好利索，已經很好了！

我從九爺和外國朋友的闲談中聽了隻言片語。

自發大水以來，淹S、餓S，冬天凍S，打仗打S，足足S了數百萬人。

很慶幸，我和阿瑤不在其中，已經很好了。

5

我是在黃昏之後乘坐九爺的汽車去往白家老宅的。

短胡子將車開到白家大宅門前就把我扔下了。

門裡探出個老婆子來，接我進去。

白家的宅子比九爺的院子大多了，隻是沒有小洋樓，路過的幾間有燈的屋子，也都還是蠟燭或是油燈。

我的懷裡還揣著一封推薦信，九爺說是交給白小姐的。

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身份，為什麼需要大張旗鼓的開車送我過來，甚至還有推薦信這種高級的東西。

九爺明明是和白家有生意往來的，引薦一個丫鬟並不是什麼大事，想不通。

引路的婆子提著馬燈走得急匆匆。

天色暗沉沉，看不清周遭的樣子，隻是感覺走了挺久，才在宅子最靠後面的角落，看到一幢獨棟小樓。

小樓前婆娑的樹影張牙舞爪，斑斑點點地散在小樓的牆壁上，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房門的合頁開啟的時候有難聽的吱呀聲，馬燈照亮的光圈裡，地板是木質的，踩上去也不再清脆，有種沉悶的鈍感。

通往樓上的樓梯倒是呻吟得很有節奏。

「小姐的房間就在對面，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婆子領我走過一段不長的走廊，停在了一間狹窄的下人房門口。

屋子很小，一張單人床幾乎佔滿了整個房間，床邊上的空隙也僅容一人側身走動。

我應了聲好，鑽進了小屋裡。

婆子又吩咐道：「夜裡不要睡得太沉，小姐那邊有動靜要去看。」

「知道了！」

婆子交代完事情，提著馬燈走得幹淨利落，一時間，小樓裡再次陷入了黑暗。

順著小屋半掩著的房門看過去，那裡應該就是小姐房間的門，可惜黑暗裡什麼都看不到。

我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一邊好奇小姐的樣子，一邊又對一個犯有癔症的人充滿了恐懼。

從九爺那裡出來的時候，他給了我兩塊大洋，我悄悄給了阿瑤，讓她藏起來。

如今的做的這份工，充滿了不確定性，尤其我又是帶有別樣的目的，

說不準哪天漏了馬腳，被人家打S了也說不定。

隻希望那時候，九爺能放阿瑤一條生路，又或者在這之前，小丫頭能自己跑出去。

我迷迷糊糊將睡未睡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隔壁房間的尖叫聲，聲音裡充滿了恐慌。

我顧不得心裡的忐忑，趿拉著鞋就往白小姐的門那邊跑。

睡的時候隻解了綁腿，沒敢脫衣服，就為了遇上急事方便些。

我摸黑撞到了小姐的門邊，房間裡的尖叫聲還沒有間斷，越發映襯得這幢小樓幽深靜謐。

門沒鎖，我進去的時候，借著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看到了床的位置。

小姐的房間真的好大啊！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慌亂中的白小姐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臂，捏得生疼。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白小姐像受了氣的阿瑤一般，不住地往我懷裡鑽，嘴裡還在叫著：「阿娘……阿娘……」

我摟著她半邊肩膀，順勢伸手到她的後背，輕輕地拍著：「不怕……不怕……」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窗戶斜對著的大樹被風吹動，傳來冷冽、急速的嗖嗖聲。

我借著月光仔細打量著白小姐。

自己的身子擋了半邊，依舊看不清全貌，烏黑的頭發隱隱反射著月光，皮膚細膩白皙。

鼻梁高挺，眼睛雖然閉著，睫毛卻還在顫動著，平白多了些惹人憐愛的氣質。

要是眉頭再舒展一些，該是個多麼漂亮的美人啊。

這時候我才慢慢察覺，放在她後背的左手，雖然隔著一層絲質的睡衣，還是傳來了柔軟溫暖的觸感。

緞子般的細膩，又添了睡衣的絲滑，以至於我看著她沉沉睡去，竟舍不得移開手掌。

鼻稍似乎聞到了淡淡的幽香，柔軟的床被也在散發著溫暖的味道。

我咬了咬牙試著抽離被白小姐緊緊抱著的手臂。

隻是稍一動彈，她便團得更緊。

猶豫了好半天，最終還是踢掉了鞋子，半仰在了白小姐邊上。

這壞了丫鬟該有的規矩，但那裡好像有什麼魔力在牽著我。

我想起一個詞來——溫柔鄉。

這是見小姐的第一面，我們還沒來得及正式說一句話。

6

凌晨的時候，被院子裡傳來的雞鳴犬吠聲驚醒，下人們已經開始做工了。

我輕松地抽回了有些發麻的手臂，掩上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裡。

睜著眼睛看著木質的天花板，毫無睡意。

一隻手無意識地捻著另一隻手的指尖。

我開始期待和小姐的第一次見面了。

婆子端著臉盆毛巾出現的時候，我已經纏好了綁腿，扎好了頭發。

臉盆裡氤氲著的熱氣，讓真正展露在我眼中的小姐房間，平添了幾分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