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賺錢，我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來打工。

 

倒賣門票，跑腿買飯，發傳單，做家教……

 

隻要能賺錢，我什麼都幹。

 

同學都笑話我是鄉巴佬，土包子。

 

隻有秦褚，願意在我被生活打趴下的時候，把我拖起來，帶著我朝光亮裡走。

 

1

 

“阿姨，一份青椒炒肉，一份紅燒肉。”

 

一個女同學站在打飯窗口外面，笑容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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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和她是同級的學生，她卻故意叫我阿姨，顯然是想讓我難堪。

 

我面不改色，把菜打好給她，漠然道：“下一位。”

 

“哎！”她誇張地叫起來，“衛姜姜，咱好歹也是同學，你怎麼故意少給我菜？你不能區別對待吧？”

 

每份菜的菜量都是固定的，根本不存在多給少給。

 

我知道她在刁難我，卻不想跟她多掰扯，沉默著又給她添了一勺。

 

“這麼好說話？你不會在菜裡吐過口水了吧？”女同學抱起胸，嫌棄地看著飯菜。

 

我蹙起眉頭，不想忍了：“你要是……”

 

“你要是有病，就去吃藥，別在這兒找存在感！”毫不客氣的男聲響起。

 

我循著聲音望過去，是一個很高很帥的男生在替我說話。

 

他走過來，一把把餐盤塞進女同學懷裡，表情很不耐煩：“還不走？”

 

女同學明顯敢怒不敢言，紅著臉擠出了人群。

 

我向他點頭道謝：“謝謝同學。”

 

他嗯了聲，把餐盤遞給我，語氣不怎麼高興：“她找茬兒，你為什麼忍著？”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隨口回答：“我為什麼要和不相幹的人浪費口舌？”

 

我把飯打好遞給他，沒忍住問：“你很愛吃紅燒肉嗎？”

 

他愣了下，含糊道：“還行吧。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看你幾乎每天都來我這打紅燒肉，隨便問問。”

 

正隨口聊著，一個男生湊過來勾住他脖子，調侃道：“秦褚，這個窗口的飯你都連吃兩個多月了，你也吃不膩啊？”

 

原來他叫秦褚。

 

秦褚搗他一拳，笑罵：“關你屁事。”

 

男生眼神滴溜溜在我們之間轉了一圈兒，露出個“我懂”的表情，猥瑣地笑了幾聲。

 

2

 

從食堂兼職完出來，手機鬧鍾正好響起。

 

我趕緊找了個地方坐下，打開某app，卡點開始搶某位大熱歌手的演唱會門票。

 

運氣不錯，搶到兩張。

 

我翹起嘴角，發了一條朋友圈。

 

“許天王演唱會內場2連座，八千出。”

 

我所在的大學有錢人如雲，很快，就有好幾個人私信我要買。

 

也有少數幾個人在評論區罵我：

 

“衛姜姜你窮瘋了吧？價格翻了一倍，你怎麼不去搶？”

 

“窮逼又出來要飯了？”

 

“好歹也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大學生，還出來當黃牛，你惡不惡心啊你？”

 

“你明明可以去搶，但還是送我兩張門票。”

 

我的笑意淡下去，關閉了朋友圈。

 

是啊，我的確是窮瘋了。

 

不過很快我又高興起來，因為有個大冤種竟然願意出一萬塊錢買。

 

我和他約定好，今晚八點在男寢樓下見面，我把手機給他，讓他親自改收貨地址。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人是秦褚。

 

他下了樓，咧著白牙朝我走過來。

 

我遞給他一杯某冰城檸檬水。

 

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大客戶，我必須要讓他感受到我溫馨周到的服務。

 

他掃了一眼，問：“就一杯？你不喝嗎？”

 

我搖搖頭。

 

五塊錢一杯啊，我可舍不得，都夠我一頓飯錢了。

 

我又把手機遞給他：“你把地址和聯系方式改成你的吧。這個隻能改一次，你不用擔心後面我改回來。”

 

他沒接，歪著頭笑道：“不用了，同學之間，還能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我想了想，也是，都是一個學校的，大不了到時候收到貨，我再給他送過來。

 

錢他早已經在微信上轉給我了，這就算是交易完畢。

 

我把檸檬水塞進他手裡，說：“那成，那我先走了，同學再見。”

 

“诶！”他叫住我，鋒利的眉眼寫著不悅，“這就打發我了嗎？你不請我吃個飯什麼的？”

 

請吃飯？

 

我沉吟了會兒。

 

他主動給我加了兩千塊錢，我請他吃頓飯，好像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行。”我答應下來。

 

這個時間點隻能去校外吃，我帶他去了一家麻辣燙店，給他點了一大份的豪華套餐。

 

三十五塊，我有點肉疼。

 

我平常最奢侈的時候，也就是點一份九塊錢的純素套餐來著。

 

我已經吃過晚飯了，就看著他吃，沒話找話地說：“你很喜歡許天王嗎？”

 

“誰？”他茫然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嗯……還行吧。”

 

“我也挺喜歡他的，他的《淺愛》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你呢？”

 

他夾起肉丸送進嘴裡：“……還行。”

 

這個人，什麼都是還行。

 

我笑：“你怎麼什麼都是還行啊？紅燒肉還行，許天王還行，他的歌也是還行。就沒有一個你喜歡的嗎？”

 

他的動作停住，額前的碎發擋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過了會兒，他低聲說：“有啊，我有喜歡的。”

 

我莫名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想了想，又問：“秦同學，你怎麼會有我微信的？我記得我們沒有接觸過吧。”

 

“你不記得我？”他的反應有點大。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一無所獲，不由得有點心虛。

 

“估計……是不記得了。”我幹笑。

 

他皺著眉毛，很受傷的樣子：“兩個月前，我在你那辦了十張健身房年卡。”

 

我想起來了。

 

我曾經兼職在學校門口發傳單，好幾天也沒賣出去一張，後來還是碰到一個大客戶，一下子辦了十張年卡。

 

沒想到，竟然是秦褚。

 

我真心覺得抱歉，解釋道：“不好意思啊，那段時間太忙了，每天見的人又多，就有點記不太清了。後面我的手機摔壞了，又換了手機，聊天記錄也沒有了，所以才……”

 

秦褚放下筷子，盯著我，不可置信地問：“我就那麼大眾臉嗎？！我這張臉難道不是很有辨識度嗎？！”

 

的確，秦褚很帥，非常帥。

 

身高目測一米九，寬肩窄腰大長腿，再配上這張堪比娛樂圈小鮮肉的臉，的確挺讓人過目不忘的。

 

我能怎麼辦？我隻能賠笑臉啊。

 

“對，沒錯，你很帥，非常帥，是我見過的人裡最帥的，是我有眼無珠了。”

 

主打的就是一個認錯態度良好。

 

秦褚滿意了，嘴角瘋狂上揚，壓都壓不下去。

 

我也覺得好笑。

 

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幼稚、喜歡求誇獎？

 

吃完飯，他非要送我回宿舍，我也沒拒絕。

 

客戶就是我的天，客戶說什麼我都答應。

 

3

 

回到宿舍，我洗漱完躺在床上。

 

同寢的張雅茹走過來，猶猶豫豫地開口：“姜姜，你看咱們學校的表白牆……”

 

大學兩年，我每天上課打工兩點一線，從來不浪費時間在社交上。

 

所以，張雅茹算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願意跟我說兩句話的人。

 

我打開手機看了看。

 

有人在表白牆投稿，指名道姓地說我高價倒賣門票，不僅沒有素質還犯法，並強烈呼籲大家一起譴責我。

 

評論區已經蓋了幾百層樓，並且還在不斷上升。

 

我有點發冷，把被子緊了緊。

 

我苦笑著發現，原來我對名聲，還是在意的。

 

張雅茹問：“姜姜，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我抿唇搖頭。

 

怎麼澄清？

 

這本來就是事實。

 

我關掉手機，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反正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不了幾天，這件事就會淡出人們的視線。

 

迷迷糊糊剛要睡著，被手機的震動吵醒。

 

我接通電話，我爸討好的聲音傳過來：“女兒啊，你怎麼還沒把錢打過來？要債的人都鬧上門來了！”

 

我皺眉：“不是還有兩天嗎？怎麼今天就要？”

 

我爸咕哝著說：“早兩天晚兩天的，那不是很正常？別說了，趕緊把錢打過來！”

 

我心裡升起一點無名火，但還是認命地查看餘額。

 

支付寶有兩千三，微信剛賺了六千，銀行卡還有五百三十塊一毛二。

 

我把八千三轉到我爸微信。

 

剩下的五百多塊，精打細算還能活一個月。

 

嗯，未來可期。

 

我爸發來消息：“就八千多？這哪夠啊！”

 

火氣瞬間竄到頭頂，我用力打字回復：“不夠你不會自己去賺？你沒手沒腳嗎？！”

 

那邊沒再回復。

 

我被氣到睡不著覺，索性又打開表白牆界面找虐。

 

驚奇的是，那條帖子竟然被刪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新的動態：“抱歉同學們，剛才那條帖子信息不實，給衛姜姜同學造成的影響，牆牆深感抱歉。”

 

正摸不著頭腦，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秦褚：“不好意思啊，給你添麻煩了，我已經解決好了。”

 

我沒想到是他幫了忙，鼻尖有點發酸，回復：“你為什麼要不好意思？這本來就是事實，與你無關。”

 

過了會兒，秦褚回了長長的一條信息：

 

“姜姜，你不用放在心上。靠自己本事賺錢，沒什麼可恥的，我知道你是有難言之隱。刪掉那條帖子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不想讓不明真相的同學誤會你。你是個很棒的人，我覺得你很厲害。”

 

握住手機的手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把手機捂在心口，哽咽起來。

 

4

 

第二天早晨七點，我準時在校門口買好了八份早餐，挨個送到僱主手裡。

 

八份基本都在不同的宿舍樓，我爬上爬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最後一份在男寢，我不方便上去，就在樓下等他來拿。

 

等了會兒，竟然等到了秦褚。

 

看到我，他也有點驚訝，走過來，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晃晃手裡的塑料袋：“來送早餐的。”

 

“送早餐？”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復雜，“給……男朋友送的？”

 

“不是。”我連忙否認，“有償代買早餐，一份五塊。”

 

“……”

 

他臉色並沒有好轉，接著問：“五塊錢？五塊錢就能讓你起個大早，巴巴地買了送來？”

 

“當然不是！”

 

我繼續否認，還有點小得意：“五塊錢，怎麼可能？我今天送了八份，賺了四十塊！”

 

“那你吃早飯沒有？”

 

我笑意僵住，搖了搖頭，幹笑道：“我要減肥，不吃早飯的。”

 

我的確不吃早飯。

 

但不是為了減肥，而是為了省錢。

 

秦褚沒被我騙到，嗤笑一聲，語氣有點衝：“你細胳膊細腿的，有九十斤沒有？再減，再減成竹竿兒了！”

 

正巧僱主來取飯，等他走後，秦褚問我：“一塊兒吃點兒？”

 

我沒答應。

 

秦褚昨天剛幫了我，按道理，我是該請他吃頓飯表示一下的。

 

可我現在手頭緊，實在沒這個闲錢。

 

更不能讓他請我。

 

秦褚卻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走。

 

他的掌心很熱。

 

溫熱的觸感通過手腕傳到心裡，讓我在這個深秋季節，心裡也添了一絲暖意。

 

秦褚自己點了份粥，給我點了五個肉包子，兩個雞蛋和一碗餛飩。

 

我目瞪口呆：“倒……倒也不用這麼多。”

 

秦褚剝了個雞蛋，遞給我，神色自然：“你太瘦了，得多吃點。”

 

看著那隻修長好看的手，我久久不能言語。

 

“對了：“他又想起什麼，“明天開始，你也幫我帶飯吧，我要十份，你看著買就行。”

 

“十份？！”

 

“對，我們幾個寢室的人都懶得起床吃飯。”他面不改色，“不要再給別人帶了，你應該也帶不過來吧？”

 

我不傻，知道他是想幫我。

 

抿了抿唇，我小聲說：“秦同學，其實你不用這樣……”

 

“哪樣？人是鐵飯是鋼，我們是真的需要吃早飯。”

 

我垂下眼睛，沒再多說什麼。

 

我是真的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5

 

秦褚看上去是真的很有錢。

 

他一下子預付給我半年的飯費和跑腿費。

 

九千塊錢的工資到手，正好可以用來還下個月的債。

 

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對秦褚也更加感激。

 

可生活總是喜歡給人一點希望，又讓人陷入更大的絕望。

 

我接到我爸的電話，他在電話裡痛哭流涕地求我回家一趟，家裡出了要命的大事。

 

我有了很不好的預感，連夜請假回了家。

 

我爸被一群人堵在家裡，揍得鼻青臉腫。

 

我嚇了一跳，衝上去把我爸護在身後，質問：“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的人兇神惡煞，罵道：“你爸欠債不還，我們來討債的！”

 

“怎麼可能！不是說好了分期付款，每個月還一部分嗎！”

 

那人呸了一聲，逼近我兩步：“是，是分期付款，可是半年了，老子一分錢也沒見著！”

 

我不可置信地回頭，我爸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一個荒誕的念頭在我心底產生。

 

我抖著聲音問他：“怎麼回事？他說的是真的嗎？我給你打回來的錢呢？”

 

我爸縮了縮身子，迫於壓力，不得已交代了。

 

聽他說完，我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

 

我每個月打回來的錢，竟然都被他拿去喝酒洗腳了！

 

兩年前，我剛考上大學，我爸卻因為酒後駕駛撞S了人。

 

S者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對方沒有報警，而是在商量後決定讓我們賠錢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