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奄奄一息時，是趙琛行將我從屍山帶回。

 

「阿瀅，以後孤再不讓你受苦了。」

 

他愛我如命，可後來登基封後時。

 

他卻撫著我的臉龐，淡淡的說：

 

「皇後需端莊淑良，阿瀅，你德不配位，朕封你做貴妃好不好？」

 

可他忘了，

 

我曾四次出兵北伐，四戰四捷，擊退匈奴百裡，是聞名周朝的定國女將軍。

 

怎麼會因為情愛折了雙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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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瀅，應該是遨遊四海的鷹。

 

01.

 

封後旨意傳遍六宮時，我正在院中舞劍。

 

身旁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來，跪在我面前，哭了起來。

 

「娘娘，陛下封了宋婉……為後！」

 

我愣了愣，一笑，意料之中罷了。

 

趙琛行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他拉住我的手，面上有些愧疚，撫著我的臉龐說

 

「皇後需端莊淑良，阿瀅，你德不配位，朕封你做貴妃好不好？」

 

我看他逐漸漠然的神色，有些晃神。

 

他的手掌裹著我的手，傳來溫熱，可我覺得三月陽春，怎麼如此寒涼。

 

「阿瀅，你一介武女，與男人一同上過戰場，隻堪為貴妃，別不知足！」

 

趙琛行神色中有些不耐煩，催促著我。

 

我拂開他的手，輕笑著開口。

 

「臣妾願意。」

 

他得了我的肯定，歡天喜地的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口有些酸。

 

趙琛行，你忘了嗎，若不是你執意，我本該是馳騁邊關，最烈的鷹啊。

 

我曾四次替父出徵，四戰四捷，最後一戰受了重傷。

 

是你不顧皇帝斥責，孤身入境，將我從屍山屍海帶了回來。

 

那夜你伏在我床邊，字字泣血，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也是你紅著眼眶，懇求的語氣對我說的

 

「阿瀅，跟我走好不好？以後孤再不讓你受苦了。」

 

我跟趙琛行回京後，被皇帝封為定國女將軍，一時京城盛名四起。

 

更是你滿臉驕傲，跟旁人提起我時，眼裡都藏著星星。

 

「我的阿瀅啊，是戰無不勝的女將軍！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可這些，是從什麼時候變的呢？

 

茗茶在一旁滿臉擔憂的看著我，我輕輕拍她的手。

 

自顧從包袱裡取出一把生鏽了的劍。

 

拿起我自己的玉龍劍將它砍了一截。

 

這把鏽劍是趙琛行大雪寒天跪在鑄劍師門前為我求來的。

 

當時我還小，拿一把木劍，笨拙的學著父親舞劍，嘴裡嚷嚷著我以後也要成為父親一樣的大將軍。

 

可兄長他們都笑話我是個女子，說我簡直是異想天開。

 

隻有趙琛行聽完我的話默默離開。

 

四九寒天，他站在鑄劍師門前。

 

「孤是太子，你給孤造劍！」

 

那鑄劍師是聞名天下的四象劍師，豈畏皇權，但耐不住趙琛行一遍又一遍的來求。

 

白天黑夜，雪與雷電，他都拍著鑄劍師的門，最後一次，跪在鑄劍師門前。

 

「你給我造劍好不好？我願意拜你為師。」

 

那扇門終於打開，扔出一把劍，四象劍師撵他離開。

 

他小小一隻，還沒劍高，卻滿臉歡喜的捧著劍到我面前。

 

「阿瀅不哭，孤給阿瀅帶了劍，這是四象劍師鑄的呢！以後阿瀅一定能成為沈將軍那樣的大將軍！」

 

從此我不僅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劍，也有了自己的劍心。

 

隻是這劍並非四象師所造，當時他嫌趙琛行太煩，隨意扔給他的。

 

後來就生了鏽，被我一直珍藏起來。

 

我看著這把斷劍，輕輕一笑。

 

對著茗茶說

 

「等它全斷掉，我們便離開好不好？」

 

茗茶含著淚一直點頭，又拿起手帕為我擦淚，我才驚覺湿意。

 

我十六歲那年便踏過天下山川，看過森林湖泊，如今屈於四方天地，不過是因為歡喜趙琛行。

 

沈瀅棄劍入宮，不是為了和他人爭風吃醋邀寵的。

 

既君已負，則妾無情。

 

等還了當初的恩情，我便要馬踏飛燕，回歸天際。

 

02.

 

封後大典開始了，我不想去，去了又有人笑話我，阿爹說不定還會偷偷抹淚。

 

不去應該就沒事啦。

 

趙琛行準了讓我在殿中休息，我躺在榻上想歇息，可樂鼓絲竹聲一直傳來。

 

後宮那麼偏遠，怎麼還能聽到。

 

我抓著茗茶的袖子，憤憤的嘟囔著。

 

突然就想到了趙琛行帶我歸京那年。

 

也是鑼鼓齊鳴，鞭炮齊響。

 

那時定國女將軍聲名鵲起，一時間京城有兩段佳話。

 

一是吟詩作賦的上京才女宋婉，二是舞刀弄槍的將門虎女沈瀅。

 

當時趙琛行牽著我的手，聽見說書人激昂澎湃的講到這一段。

 

他一臉不屑的對我說

 

「什麼勞什子上京才女，都是些隻會品茶賞花的女子罷了，不如我們阿瀅……」

 

他還未說完。

 

一個女子便搖搖欲墜，咬著唇半含淚看著趙琛行。

 

「殿下可知，這句話一出，天下人都要笑宋婉是個規行矩步的木頭，會封S我所有退路！」

 

宋婉的一滴淚，像是帶火一般，燙的趙琛行不知所措。

 

趙琛行把我放在一旁，拿著我送給他的帕子，哄了宋婉一個時辰。

 

宋婉破涕為笑的時候，我清清楚楚見到趙琛行眼睛一瞬間明亮。

 

回去的路上，趙琛行捏著我的手，還嘟囔著抱怨，宋婉怎麼那麼嬌滴滴，說兩句就哭了。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唇角早已微微勾起。

 

後來我和趙琛行隻要一同出遊。

 

他就會氣衝衝的跟我說。

 

宋婉前日見他，張口閉口倫理綱常，要他行事規矩知禮些，如此大膽。

 

宋婉昨日見他，彈了三首曲子，吟了兩首詩，一天到晚就是之乎者也，好生無趣。

 

宋婉今日見他，看他騎馬，眼裡是止不住的豔羨，趙琛行就大發慈悲帶她騎了一圈，宋婉小聲驚呼的時候，真真沒見識。

 

宋婉後來又見他，嫌他衣襟不整，啰哩啰唆給他整理了半天，好生麻煩。

 

我就靜靜的聽著他說，看著他的眼睛明明亮亮，跟個毛頭小子一樣，一會皺眉一會扯著嘴傻笑。

 

我沒告訴趙琛行，真正知禮的女子，不會主動陪太子共乘，也不會見面就教導太子，更遑論幫太子整理衣襟了。

 

我也沒說，我尚且不能每日見到趙琛行，為何宋婉卻每日恰到好處出現在他面前。

 

他把每日要說與我的見聞換成宋婉如何如何時，我想，他好像不是我的趙琛行了。

 

可天子賜婚，我不能推，於是那年我嫁給了心裡是宋婉的趙琛行。

 

起初還好，趙琛行每日上朝回來都會給我帶喜歡的梅花酥。

 

後來，趙琛行在太子府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牡丹。

 

他說我不能像從前一樣隨意騎馬觀景，便給我種上滿府牡丹來賞。

 

趙琛行眼裡滿是溫柔，讓我召集上京貴女開個牡丹宴，和那些個小姐夫人說說話解悶。

 

我笑著點頭，也沒開口拆穿他

 

我喜歡梅花，平日喜歡下棋舞劍來解悶，他說的喜歡牡丹和宴會攀談的人，不是我。

 

我如他所願開了牡丹宴，也邀請來他心心念念的人。

 

宋婉站到我面前，一臉譏諷挑釁的說我搶佔她太子妃位置的時候。

 

我沒忍住，推了她。但我用的力氣很小，我是武將，有分寸的。

 

她卻後退數步，直直摔入池塘。

 

趙琛行甩著袖子推開我，將她從池塘中救了起來。

 

眾目睽睽，肌膚相親。

 

宋婉哭著說，回家要一條白綾吊S。

 

我不理解，便問她，若真的羞憤欲S，為何不現在撞柱而亡？

 

趙琛行說我心思歹毒，堂堂太子妃學不會喜怒不形於色，更沒有端莊儀態可言行

 

將我罰跪在眾人面前。

 

又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宋婉說絕不負她。

 

轉頭求了聖旨，宋婉被封為側妃，是太子良娣。

 

他滿心佳人，我春閨夢碎。

 

我的脾氣，自是不能受這般氣的，待我氣衝衝要和離時。

 

母親卻說，是我太過激進落了他的面子，後宅之事，應是夫君為上的道理。

 

我不明白，也從未有人教過我。

 

但我分明記得先前我要吃冰，趙琛行不許，我生氣當眾踹了他，他也隻是看著我傻笑，跟我說吃了對身子不好。

 

罷了罷了，母親是人人稱頌的溫婉賢淑的將軍夫人，說的總不會出錯。

 

後來宋婉總是莫名其妙湊到我面前，她不知道我很討厭她嗎？

 

終於她讓人砍了我的梅花樹時，還耀武揚威到我面前炫耀時，我又將她打了。

 

我想這次總算得上事出有因，也沒落了趙琛行的面子，不會出錯了吧。

 

可我沒想到，趙琛行聽完皺了皺眉，想要斥責宋婉時。

 

她站在那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簌簌的掉眼淚。

 

趙琛行便將矛頭指向我，又責怪我小肚雞腸，不過是一株梅花樹，就這樣大動幹戈，還傷了宋婉。

 

我又被罰抄女經了。

 

我才不幹，打了趙琛行，提著包袱說我要和離。

 

趙琛行又像從前一樣，拽著我的袖子，不說話，隻掉眼淚，叫我別離開。

 

我又氣又無奈，阿爹說槍是百兵之王。

 

現在看來，阿爹簡直胡說八道，明明眼淚才是百兵之王！

 

宋婉一哭，趙琛行就不舍得說她了，趙琛行一哭，我就不舍得離開了。

 

我真沒出息啊。

 

趙琛行後來說，太子妃要蘭心蕙質，不要在一些小事上過於認真，不然以後當了皇後會被人罵做禍國妖妃的。

 

罷了罷了，我改就是了，我才不想當禍國妖妃，更不想被那些文人老頭指著鼻子罵。

 

可是趙琛行也沒說皇後不是我呀！那我白白受幾年委屈幹什麼！

 

罷了罷了，總之我現在沒那麼喜歡他了，也快走了，權當報恩吧！

 

但是茗茶又紅著眼睛給我擦淚。

 

我怎麼又莫名其妙流淚了？該不會我也變得和宋婉一般，想哭就哭吧？

 

可是，我不是宋婉。

 

趙琛行不怕我傷心，也不怕我掉眼淚。

 

我才不要動不動就哭，我可是大將軍，有威嚴的，我趕緊擦幹眼淚，衝著茗茶傻笑著。

 

封後這天，趙琛行沒去皇後寢宮，反而來了我小小貴妃的寢殿。

 

他喝醉了，臉也紅，眼也紅。

 

拉著我的手說，想起來從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

 

他身上的酒味好難聞啊，我沒忍住一口吐了出來。

 

趙琛行又黑臉了，讓我禁足思過。

 

我看著他怒氣衝衝的背影，無奈的看著茗茶說

 

「茗茶啊，我也不是故意吐他一身的，可那個味道，我忍不住呀！」

 

茗茶捂著嘴笑著說

 

「娘娘最近胃口淺，天熱想吐是常有的事，陛下身上味確實衝了，不怪娘娘呀！」

 

茗茶都能理解我，趙琛行還罰我禁足，而且今日本來就不應該來我殿中啊，他非要來，還怪我失禮，真真讓人討厭！

 

03.

 

禁足解了，我實在太無趣，拉著茗茶去後花園透氣。

 

轉頭遇見宋婉，哦不對，應該是皇後娘娘。

 

我跪在地上行禮，宋婉卻不叫我起來，還一臉得意的湊到我面前說

 

「姐姐，你是太子妃又如何？皇後不還是我來當？你現在看見我應當恨不得啖肉噬血吧？」

 

我不想理會她，她做不做皇後與我何幹。

 

我見她不讓我起身，便拍了拍袖子，自己起身了。

 

反正我一貫不知禮數，更何況，趙琛行曾說過等他做皇帝不讓我跪任何人！

 

宋婉見我起身，她陰沉著臉說我藐視皇權，要打我三十大板。

 

那幾個宮人顫顫巍巍，不敢抓我，宋婉摔了茶盞，他們又一擁而上。

 

我讓茗茶躲到一邊，掰了根樹枝當劍，一個橫掃，幾招此劍，幾個宮人便倒在地上求饒。

 

宋婉更生氣了，自己上前抓我，我輕輕嘆氣，居高臨下看著她。

 

「跳梁小醜呀。」

 

說完便抬起腳，一腳將她踹到一邊。

 

趙琛行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他冷笑著看著我說我好大的膽子。

 

不錯，我膽子的確大，打虎抓蛇，我從來沒怕過。

 

趙琛行陰沉著臉笑著喊著，好！好！好！

 

「來人，貴妃罔顧禮法，但念其心思單純，身旁丫鬟不加以勸解，將這丫鬟，拉出去亂棍打S！」

 

我猛的抬頭看向趙琛行，他黑色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我，一群人來拉茗茶。

 

我上前便跟他們打了起來，他們也不敢對我真的動手，被我勸退，而我沒看到，趙琛行輕功運到我身後，將茗茶搶了去。

 

「趙琛行，你把茗茶還給我！」

 

茗茶哭著被趙琛行拿刀架著。

 

我心都要揪起來了，我沒有劍，太多人圍著，我救不了茗茶。

 

我哭著看向趙琛行

 

「你把茗茶還給我好不好，是我自己不知禮數，我該受罰，求你把茗茶還給我！」

 

趙琛行掐著我的臉，他盯著我，眼裡是濃濃的怒意。

 

「沈瀅，你做錯那麼多事，朕讓你道歉，你都不肯低頭，如今為了個丫鬟，你要求朕？」

 

身邊圍滿了宮人，我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叩首。

 

「臣妾有罪，臣妾不應該見到皇後娘娘不行禮，也不應該重傷宮人，更不應該傷害皇後娘娘。」

 

茗茶掙扎著要扶起我，她哭著嘶吼著搖頭，要我起來。

 

乖茗茶，大丈夫能屈能伸，隻是磕個頭道個歉罷了，我沒事的。

 

趙琛行沒想到我會直接磕頭認錯，他的臉色極其難看。

 

最後命人將茗茶放了，但我要一直跪在皇後面前，等她開口我才能起來。

 

茗茶撲到我懷裡，我朝著宋婉俯身跪下。

 

「帝後情深甚篤，皇後娘娘大恩大德，原諒賤妾吧！」

 

宋婉被我誇開心了，狠狠踩了我手上一腳，便歡喜著離開了。

 

我緊張的看著茗茶身上，還好沒有傷。

 

但她卻哭的梨花帶雨，直說奴婢罪該萬S。

 

哎呀，茗茶又哭了，我真的覺得沒什麼的。

 

況且，這偌大深宮裡，我隻有她一個家人啦。

 

而且，這事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