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驚春
第13章
「娘累了不想參加家宴的話,就回小佛堂繼續禮佛吧。」
陳氏色變,眼看著就要對自己的女兒破口大罵。
雷相揉了揉眉心,聲調裡充滿著不耐煩:「非要一紙休書,你才肯老實?」
陳氏啞然,被婢女們客客氣氣地請了下去。
桌子被很快地收拾妥當,山珍海味像流水一般上來,仿佛剛剛的插曲沒有發生般。
雷相隨意吃了幾口,也徑直拂袖而去。
「很可笑吧?」雷狩雪慢慢地喝了口濃白的魚翅湯,「門當戶對,兩姓聯姻。世家公子和大家閨秀,為了家族利益聯姻,表面金尊玉貴地風光了半輩子。事實上呢?兩個都不懂得情為何物的人,生了個誰也不愛的女兒,還要勒令女兒變得和他們一樣,權衡利弊地活著,為家族延續榮光。」
我沉默著拿起公筷,在雷狩雪面前的盤子裡放下了一塊炙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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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狩雪夾起炙鹿肉塞進嘴裡,咽下去之後才開口問我:
「喝酒嗎?」
按規矩,過年守歲的時候不應該喝酒,但雷相和陳氏都不在。
而且我想喝。
雷狩雪便讓人上了些果酒。
我和她心情都不是很好,因而就對坐著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
未承想到這果酒初時甘甜,漸漸地酒勁兒就湧上了頭臉。
醉意順著血流淌過軀幹和四肢,雷狩雪清明的雙眸也逐漸迷蒙了起來。
她斜倚在我的肩膀上,攬著我不撒手:
「小春……還好有你。」
淚水順著她的眼眶流了滿頰,讓雷狩雪整個人宛如棵被雨淋到湿漉漉的花樹。
姐姐呀姐姐。
你明明是個瘋子。
喝多了之後,怎麼還哭得像個好人呢?
我抬起手,本打算推開雷狩雪。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五指緩緩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誰都有不理智的時候。
我也是。
偶爾縱容一下失意的瘋子,也沒什麼吧。
正當我準備喚翠微過來,讓她扶著雷狩雪回房間睡覺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沉悶的鍾聲。
一共九下。
九是至尊之數。
九聲喪鍾則代表著……
那位掌控了天下接近四十年,積威甚重的陛下,今夜駕崩了。
而在雷府之外,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躁動聲與士兵闖進來的聲音。
翠微慌亂地跑進花廳,我站了起來,將半醉半醒的雷狩雪推到她懷裡。
下一瞬,渾身戎裝的王載微出現在廳堂門口。
「喲,」我心知塵埃落定,但還是沒忍住打趣道,「王大人沒S啊。」
王載微左肩的傷顯然未好,她看了看我,抬起右手抽刀。
脆響過後,鎖在我腳上的腳镣應聲而斷。
「不曾把你從玉京樓裡贖身出來,又怎麼敢S?」
王載微先是朝著我調笑一句,這才抬頭揚聲:
「奉長公主之命,你自由了,小春。」
25
脫身之後,我第一時間並沒有去找正在忙於發動宮變奪權的李醉晚。
也沒有囑咐王載微將雷府所有人拿下關押。
而是徑直要了匹馬,頂著寒風,一路狂奔到了玉京樓門口。
自我接手玉京樓成為管事,又有了長公主府的資金支持後。
娼女們的身契大部分都被我做主歸還,又是除夕這樣的日子。
玉京樓就格外空蕩。
可再骯髒再空蕩的地方又如何呢?
隻要有那個人在身邊,就不覺得骯髒,空蕩處也會被填得很滿很滿。
我迫不及待地跳下馬,瘋狂地拍打著玉京樓的大門,胸腔裡那顆心在夜色裡怦怦直跳。
過了許久,裡面終於有人應門。
阿蓉打開條門縫,半張姝麗的容顏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見到是我,阿蓉先是驚訝,隨後整個人都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小春!」
「是我,」我柔聲安慰道,「我被帶走這些時日,你嚇壞了吧?」
兩個人之間,明明我要小些年紀,她要年長些。
但阿蓉素日裡都把我當成主心骨,反倒對我言聽計從。
見我回來,她難免情緒外露些,撲進了我懷裡:
「妾沒有害怕,妾隻是擔心小春的安危……」
我憐惜地伸手,摸了摸阿蓉的臉。
聞著她身上淺淡的脂粉香,終於安定下來。
「無須擔心,從今往後,我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於我雷驚春而言。
阿蓉是一個我少時缺失的軟弱的影子。
不像雷相拋棄我,不像小娘不懂我。
也不像李醉晚那麼高不可攀,更不像雷狩雪這個偏執的瘋癲的姐姐。
世上隻有她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都說鏡裡花難折,可笑的無非是探手之情。
可是,可是,誰又不是個痴人呢?
正當我想要拉起阿蓉踏進玉京樓的時候,身後卻忽然傳來個熟悉無比的聲音:
「倒是我找錯了對手,李醉晚在你眼裡也不過爾爾。」
「小春真正的心之所向,是這個不起眼的娼女啊。」
我下意識地將阿蓉重重推回到玉京樓門檻內,反手拉S大門上的銅環,厲聲呵斥:
「別出來!聽到什麼動靜都別出來!」
旋即,我豁然回頭。
翠微攙扶著雷狩雪,兩個人正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血順著她腰腹間的口子流下,打湿了裙裾。
她以長劍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微微顫抖著開口。
身後,則是一隊盔甲上有雷家家徽的甲士。
同樣個個浴血。
陰養私兵,雷家好大的膽量。
「大小姐,再不離開帝都,被柳家的人馬圍住,就很難脫困了。」
翠微輕聲提示道。
玉京樓佔地七畝上下,若阿蓉有心躲避,倉促間這些人未必能找到她。
雷狩雪身上縈繞著血氣和微不可察的果酒味道,明眸SS地盯著我身後緊閉的大門。
「那就點火,」她斬釘截鐵地囑咐,「連同那個娼女,一並燒S在這樓裡。」
前後門兩道出口都被堵S。
火焰升騰而起。
我脖子上被架上刀帶走時,聲嘶力竭地痛罵著一切,內心卻並不驚慌。
當初接手玉京樓的時候,便料到了可能會有這天。
挖地道的人,是長公主府上派來的工匠,而負責督工的,恰恰就是我和阿蓉。
燒吧。
無所謂。
甚至說燒得越幹淨越好。
這座困住我和阿蓉的牢籠,早就該被一把火燃盡的。
26
李醉晚發動宮變當天,就派人馬包圍住了雷府。
奈何雷狩雪早早在府上養了私兵。
被圍起來的時候,猝然發難,打了王載微個措手不及。
硬生生衝破了包圍圈。
問題是,雷狩雪逃離帝都的時候,既沒有帶上雷相,也沒有帶上陳氏。
反倒是把我掠走了。
佛家最忌諱「我執」。
我這倒霉姐姐禮佛那麼多年,竟依舊是副執念深重的樣子。
可見此人心不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肯放棄復仇的我和不肯拋棄執念的雷狩雪,是同樣的人。
要不是刀還架在脖子上,我幾乎要為這個發現放聲大笑。
既是嘲笑雷狩雪,也是嘲笑我自己。
承認吧,雷驚春。
無論你怎麼逃避,雷相和雷狩雪的存在都會在反反復復地提醒著你。
你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你們三個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王載微被雷狩雪再度重傷,李醉晚又留在帝都平定亂局不能輕易脫身。
於是攔截雷狩雪的人就成了柳家的那位小兒子柳庭芝。
柳小將軍人如其名,恰似庭中芝蘭玉樹。
最起碼比起陳驸馬這位前任寬仁得多。
他沒有幹脆利落地射S我這個人質回京請罪,反而耐心地和雷狩雪周旋了一路。
周旋著周旋著,就周旋到了斷崖邊上。
京畿處追逃上百裡,雷狩雪身邊的私兵S傷大半,又逢斷崖,早已無處可逃。
然而直到此刻,她也沒有放開我。
懸崖數十丈,下面是尚未凍透的冰河,而眼前的柳庭芝也帶著軍士半包圍了過來。
「小春,你想和姐姐一起S嗎?」
雷狩雪身受重傷,又馬不停蹄地逃亡許久,聲音虛弱。
我自玉京樓門口被她帶走,就一路沉默,拒絕與她做任何交流。
一個窮途末路之人,又有什麼可以騙的呢?
饒是做娼女做了那麼久,此時我也不願再對雷狩雪耍心機使手段了。
「開口喚你,無非是權宜之計的周旋。」
「我從沒有認可過你是我姐姐這件事,不要再自稱了。」
「雷狩雪,你不覺得自己惡心嗎?」
我坦誠地回身望著雷狩雪,撕破了我和她之間最後的和平。
「你拉我跳崖,我會認栽,這不假。」
「但就算攜手到了黃泉路上,陰司判官前,我也不會承認你是我姐姐的。」
柳庭芝帶著他的人馬已經圍了上來。
雷狩雪扯著嘴角,緩緩地松開了鉗制住我的手,仰身朝懸崖下倒去。
「可我承認,小春。」
鵝黃色裙裾如細碎迎春花般砸在了河水中,輕微地翻滾起伏了下,便消失不見了。
天地之間,忽地寂靜。
我呆呆地望著崖下裹著碎冰滔滔東流的銀色河水。
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撲了個空。
柳庭芝畢竟是個男子,不太方便上前查探情況。
於是夾雜在人群裡做他副手的王載微急急地衝上前來,將跌坐在地的我攙扶起來。
我順勢轉過臉來,王載微忽地愣住。
「小春,你為何流淚?」
27
在我被柳庭芝護送回帝都時,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了。
李醉晚毫不猶豫地斬S了自己的幾個侄子,順利登基。
她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取消境內青樓。
所有的娼女都得到了一筆安身立命的錢財。
有家的皆被遣散回家。
沒有家的則按照朝廷的安排,或讀書,或做工。
李醉晚的旨意裡還說,若是有貧苦人家依舊想要賣女兒的話,可以賣進女子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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