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被喚回了一絲理智，閉著眼回憶：「當然記得。那會我們一起參加的比賽，是競爭對手，你看我不爽，我也看你不爽。」

她哈哈大笑：「是啊，那會你傻不拉幾的，私下總把『我是要當影後的人』這話掛在嘴邊。那會我覺得你可裝，可後來，我才發現，參加比賽的這麼多人，也就隻剩你真的把這個目標一直堅持下去了。」

 

我突然有些難受：「還有一個月是頒獎禮，我希望你代替我去。」

 

她半天沒有聲音，我睜開眼，發現她捂著嘴哭。

 

我又悄悄閉上了眼：「你不是睡著了吧？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我都好久沒出現在鏡頭前了，我怕我說話結巴。」

 

我立刻嘲笑她：「是誰說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站在領獎臺上的？我都給你這個機會了。」

 

兩個人一直坐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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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也變得幽深。

 

海浪是白色的，拍打著岸邊，我頭一次認真聽這樣的聲音。

 

讓人平靜。

 

還有點想哭。

 

許久沒說話的蔣雪突然問：「你還記得沈牧曾經對你說過什麼嗎？」

 

沈牧對我說過很多話，和頒獎禮有關的隻有那句。

 

那時候比賽剛結束，我拉著結為好友的蔣雪和沈牧一起喝酒：「我們要好好努力，以後一起發大財。」

 

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

 

沈牧笑著問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豪言萬眾，重復了那句很多次的話：「我說過，我是要當影後的。」

 

沈牧那會兒還寵溺地看我，笑著摸了我的頭：「好，你當上影後的那天，我便當眾向你求婚。」

 

可我沒有求婚。

 

我也沒來得及成為影後。

 

我嫁給了這輩子最想嫁的人。

 

我卻賭輸了。

 

現在我隻想要自由。

 

放過他，也放過我自己。

 

11

 

越來越多的人偶遇了度假的我。

 

好心情甚至讓我有了錯覺，覺得身子好了很多。

 

可是隨著我的照片越來越多，每次的出現幾乎都伴隨著輪椅。

 

宋辭是第二個察覺我異常的。

 

他隻問了一句話：「姜南，你到底怎麼了，我希望你別騙我。」

 

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突然舍不得騙他了。

 

宋辭為了我，暫停了巡回演出的工作。

 

我的旅行身邊多了一個人。

 

我本就是將S之人，不擔心什麼緋聞。

 

而宋辭這個人，擔心沒有緋聞。

 

於是，我和宋辭在一起的新聞突然充斥網絡。

 

那次酒會之後，我直接在網絡公開了離婚的訊息。

 

網絡炸開了鍋，甚至癱瘓了微博系統。

 

可我對這些已經絲毫不關注了，甚至連登錄賬號的心情都沒有。

 

這一次，宋辭在我身邊照顧我變得更為小心翼翼，好似我是易碎的玻璃一般。

 

【姜南遇婚變暴瘦，疑似有新戀情曝光。】

 

【宋辭為愛暫停巡演，陪離婚女友泰國度假。】

 

【姜南疑似腿部受傷，出遊全靠輪椅。】

 

要不說狗仔適合寫小說。

 

他們什麼樣的狗血劇情都能想到。

 

就在這時，我又接到了沈牧的電話：「姜南，你和宋辭是認真的？」

 

我聽出了他的不甘心。

 

我明白不是因為他對我有情，而是他不甘心我一直叫囂著愛他卻轉頭對別人上了心。

 

「是認真的。」我對著手機能瞎扯，「你有什麼事嗎？」

 

「我隻是提醒你別忘了 19 號領證的事。」

 

「我不會忘的，你還有事……」

 

下一秒，我驚呼出了口。

 

宋辭搶了我的手機：「你和這種渣男廢話做什麼？」然後他又對著手機說，「麻煩你有點自知之明，都離婚了，別沒事冒出來。」

 

沈牧的聲音極盡嘲諷：「我渣？那你們這樣在外面度假又算什麼？就連腿受傷了都要約會。」

 

宋辭冷笑：「我不是在和你學習嗎？你會後悔的，沈牧。」

 

他剛準備掛電話，卻又想到了什麼：

 

「沈牧，你總說姜南欠沈潔的，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沈潔欠姜南的？」

 

12

 

旅行進行到一半我就回了國。

 

因為身體原因我就連坐在輪椅上都格外吃力。

 

我又一次去看了我媽。

 

她還忙著搓麻將。

 

她發現了坐在一邊等她的我：「你是誰？你好漂亮。」

 

哎呀，這一次，她又忘記我了。

 

「哎呀，她是你女兒呀，你怎麼又忘啦。」旁邊的阿姨提醒她。

 

她笑著看我：「我才二十多歲，哪來這麼大女兒啊？」

 

媽媽清醒的時候，可以記得我所有的事。

 

可她不清醒的時候，就變成了二十多歲的王女士。

 

隻是這些年，她不清醒的日子越發得多了起來。

 

我推著她到了敬老院的花園，這裡開了很多花。

 

我卻一眼看到了要枯萎的那朵。

 

「媽，我要S了怎麼辦？」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這小姑娘，怎麼把S掛在嘴邊？你媽媽是誰啊？」

 

「以後我不能來看你了。」

 

我大概是個很糟糕的朋友。

 

我把阿豆託付給了蔣雪，也把自己母親託付給了她。

 

「那你要去哪啊？」

 

「我也不知道呢。」我沒去過陰曹地府，也不知道那裡黑不黑。

 

「那你路上小心點啊。」

 

「好啊。」

 

二十歲的林女士對我不甚在意。

 

我蹲下來給我們拍了張合影。

 

「媽媽，對不起啊。我要食言啦。」

 

我曾經說過給她養老，讓她成為這個世上最快樂的老太太。

 

我又陪著她聊了一會兒，最後走的時候和她揮了揮手。

 

「我走了，媽媽。」

 

她點了點頭，卻又突然叫住剛走了兩步路的我：「哎，小姑娘，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媽媽，我叫姜南。」

 

「媽媽，再見。」

 

13

 

我路過沈牧公司的樓下。

 

那裡有我常吃的一家面店。

 

因為一直追求沈牧，我習慣性在這裡吃拉面等著他。

 

可就像是蘭州沒有蘭州拉面一樣，姜南也從來沒有過沈牧。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吃了。

 

剛吃了幾口，我疼得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

 

拉面店的老板是個年過七旬的老爺子，可他依然記得我。

 

他著急地讓我解鎖手機：「你那個，你那個男朋友呢？我給你叫救護車。」

 

在疼痛中，我有些精神渙散。

 

我聽著老爺子的指揮撥通了沈牧的手機。

 

「怎麼了？」

 

「疼。」我剛說出來這一句。

 

就聽見他那邊的聲音：「哎呀，沈牧，我切到手指了。」

 

就這麼一句，我突然想起來，他身邊早就有了別人。

 

等我清醒在醫院。

 

病床前是沈牧。

 

他盯著我有些疑惑：「你怎麼了？」

 

「大姨媽疼得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主動給我打電話……」

 

「別誤會，那會兒我疼得眼前什麼也看不清，我隻是隨手按了一個。」

 

他點了點頭，像是放心了。

 

「那我走了，有人等我。」

 

「好。」

 

他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問我：「姜南，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見我沒說話他又重復：「我的意思，我現在也有我的生活，沒事希望你別打擾我。」

 

我回到家，阿豆居然在歡迎我。

 

以它這種懶惰的性格，原先我回家，它隻會趴在原處抬頭看我。

 

可是最近，它總是一聽見我開門的聲音，就早早守候在門口。

 

我一進來，它就過來貼貼。

 

「阿豆，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活不久了？」

 

阿豆甚至再也沒麻煩我給它蓋貓砂。

 

我又忙著加大劑量吞咽止痛藥。

 

阿豆貼在我身邊一直陪我。

 

「真可笑啊阿豆，我這短暫的一輩子，喜歡了一個人那麼多年。」

 

「進娛樂圈的時候，壓力大，是你天天陪我。現在我快S了，還是你天天陪我。」

 

「他還不如你對我好。」

 

「你別怨我，我不想把你讓給他。」

 

14

 

沈牧又一次坐在我面前，顯得十分狼狽。

 

他額頭上有汗。

 

抓著我的手質問我：「沈潔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詫異地看他：「沈牧，我和你說過所有真話，隻是你不相信我。你現在跑來說這些做什麼？」

 

沈牧臉上充滿了內疚：「我一直以為沈潔她不會說謊。我剛收到一封信，是沈潔去世前留下的，她說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真是可笑。

 

我阻止了他的開口：「沈牧，這三年你後悔嗎？」

 

他愣在那，說不出口。

 

「我挺後悔的。」我衝著他說，「我先認識的沈潔，我沒想到她會把責任推給我。而我更後悔的是，我喜歡了這麼久的男人，從來沒信我。」

 

沈潔沒有說我一句壞話，甚至在別人指責我的時候說不是我的錯。

 

可她事後在所有人提及時，會淡淡說上一句：「你們別怪她了，她也是無意的。」

 

就這樣給我定了性。

 

沈牧出現沒一會兒，管月就跟著來了。

 

她哭哭啼啼看他，可憐兮兮：「你不是說過，你會不再見她？你答應今晚陪我的。」

 

「管月，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沈牧聽起來失去了耐心。

 

事實上，管月壓根就不了解沈牧。

 

沈牧能對她有興趣，源於沈潔。

 

可現在沈潔從神壇掉了下來。

 

「你女朋友來了，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聊。」我起身準備走。

 

他突然拉了我的手，一時間卻說不出話。

 

「再見。」我沒有忽略管月的臉色，更沒有閃躲，隻是淡定地抽回了手。

 

年輕時，每一次和沈牧分別，我都會說再見。

 

那時候，是因為想要再見。

 

我還坐在輪椅上，氣勢看起來屬實有些弱。

 

「你的腿？」他看過我出遊的緋聞照片，這一次終於發現了我的異常。

 

「和你沒關系，三天後記得出現。」

 

那是領離婚證的日期，我慶幸自己還能活著。

 

宋辭很快就來到我身邊，看著沈牧，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卻也是什麼也沒說就推著我走了。

 

領離婚證還算順利。

 

至少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不是沈牧的妻子了，我是自由的。

 

沈牧這會兒突然察覺不對，他攔住要走的我：「不對，姜南，你到底怎麼了？」

 

「沈牧，她和你沒關系了，請你放手。」

 

沈牧堅定地對我說：「姜南，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和管月其實沒有什麼。」

 

「再見。」

 

我說的再見，是真的再也不見。

 

沈牧大概也想不到，這一次的見面，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從這一天開始，我徹底離開了。

 

15

 

頒獎禮當天。

 

我沒有到場。

 

我給蔣雪準備了漂亮的禮服。

 

還安排了最出色的化妝師。

 

她原來也是個有夢想的姑娘，可是因為長期對新人的打壓，選擇放棄了娛樂圈這個行業。

 

影後果真是我，我真為自己感到驕傲呢。

 

可上臺領獎的是蔣雪。

 

蔣雪哭著對鏡頭說：「姜南生病了，很嚴重的那種，她來不了了。所以讓我替她來。」

 

「她得了癌症，晚期，你們在鏡頭前看到她演得真實，其實很多時候，那些疼是真的發生在她身上的。」

 

「其實她很早就確診了，一直沒有告訴大家，她怕真正喜歡她的人會擔心。」

 

後來鏡頭上播放著我提前錄好的視頻。

 

「大家好，我是姜南。」

 

「我猜我已經是姜影後了，但是你們想笑就笑，其實我提前錄好了各種獎項的視頻可供選擇。」

 

「你們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想必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全場哗然。

 

「我得了很嚴重的病，以至於沒法站起來很久了。不過你們放心，我曾經演過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有經驗。」

 

後面就是一些感謝詞。

 

你看，人生最後的感言，也少不了演員的責任啊。

 

「大概人間的這趟公交車，我已經到站了，我就先下車了。」

 

「在這裡，我和大家鄭重地說一句，再見。」

 

直播鏡頭裡，沈牧絲毫不顧忌地直接衝到了臺上。

 

他站在那問：「蔣雪，你在說什麼，姜南她怎麼可能S？你在騙我對不對？」

 

蔣雪更不可能顧及直播，直接給他心靈上一個重擊：「她查出來癌症很久了，你身為她最親密的人，你不知道吧？所以在她命不久矣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後來的畫面，我也看不到了。

 

宋辭替我關了電視。

 

「有時候，我還挺羨慕沈牧。」他坐在沙發前，趴在我的膝蓋上，「至少他得到過你的愛，也擁有過你。」

 

「傻子。」我苦笑了一番。

 

在我人生最輝煌的時刻，我隻能躲在這個屋子裡，和我的肉體做著最後的告別。

 

我咳嗽了一會兒，指尖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