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時候了，雖然有九成的把握，但隻要留在京城就是有風險，所以我想讓你離開這是非之地。

 

「逼宮，是要沾血的。

 

「我的手已經髒了，不想讓你和我一樣。」

「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呢？核桃這樣，就算即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雲開掏出來一個燒了一半的廢太子詔書給我看，這詔書是德公公偷偷讓人給他的。

 

原來蕭雁南已經動了廢太子的念頭，但詔書寫完後並沒有傳到蘭臺，而是扔到了炭盆之中，德公公趁著蕭雁南離開從炭盆之中撈了出來。

 

現在皇嗣隻有核桃還有福王兩人，蕭雁南到底為什麼想要廢太子？

 

「隻要太子即位後勤政愛民，好好治理這江山，就算是逼宮即位又如何？是非功過，這些都留給後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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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太子。」

 

雲開的眼中像藏著星星，又像清晨山間的薄霧，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等你從西域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路上的一切我都替你安排好了，趙相公和夫人也會同去，你們多年未見，這一路上既可遊山玩水，又可看看有沒有其他商機。」

 

雲開的話讓我很感動。

 

但是我的手已經髒了。

 

王元騰的罪證是我借著王辯安的手送到福王手中的，而王辯安一切都不知道。

 

雖然雲開跟核桃打了招呼，讓他向蕭雁南求情放王辯安一馬，把王夫人還有王家妹妹從掖庭為奴的名單中劃掉，王辯安還是恨我。

 

事情出了後，王辯安再也不肯見我，一個人關在家中，把我送的錢財全都退了回來。

 

王家夫人不知道王辯安為何突然與我生怨，還安慰我說：「十三郎因為家中突遭變故，任何人都不願相見，不是故意遷怒你的。」

 

我知道事情的緣由，很是心虛。

 

隻能暗自照顧王家的女眷們，畢竟她們都是不知內情的婦人，被連累而已。

 

王夫人感激地就要向我下跪：「患難見真情，如今我王家落難，雖說錯在本家，但雪中送炭的隻有崔郎君自己啊。」

 

我連忙扶起王夫人，她的話真的令我汗顏。

 

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王辯安了，不知道他如何了。

 

對於王辯安，我始終是愧疚的。

 

我害怕我們做不成朋友了。

 

17

 

雲開聽我這樣說後，安慰我：「阿竹，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錯在王元騰，如果不是他誣告在先，發動叛亂在後，哪來後面的事情？」

 

可我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

 

雲開便起身拉起了我的手，說要帶我去散散心。

 

王元騰已S，沒人認得雲開的身份，他出門不用戴帷帽了。

 

我和他上了馬車，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溫度，我的心不停地亂跳。

 

京城的夜很熱鬧。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馬車為何停了？」我問雲開。

 

他早就跳下馬車，指著一池的蓮花燈說：「多年前，你也為我放了一池的蓮花燈。」

 

雲開說的事情已經快二十年前了。

 

雲開因為思念阿爹阿娘，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默默流淚。

 

我便給他放了一池的蓮花燈，每個蓮花燈上都寫上了稚子對雙親的祝福，我鼓勵雲開：「雲開，一切要向前看，你阿爹阿娘在天上，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呢。」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雲開還記得這件事。

 

「阿竹，你的一切一切，我都記得。」雲開突然蹲下，捧起一個蓮花燈送到我手中。

 

上面用梅花小楷寫著一行小詩，是《鄭風》裡面的一段。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

 

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

 

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雲開的心思躍然紙上，卻又不敢戳破，害怕戳破了連朋友都做不成。

 

其實一開始因為蕭雁南的事情，我這輩子都沒想過有人會走進我的心。

 

可是雲開不同。

 

我問雲開：「雲開，王元騰S之前我曾經見過他一面，他說不是他發現的你，而是你主動去找的他，心甘情願地被囚禁了十數年，是因為我嗎？」

 

「是。」

 

「我能夠成功轉世，不是因為蕭雁男找的那些高僧，而是因為你，對嗎？」

 

「是。」

 

「你喜歡我，是嗎？」

 

雲開嘴唇微微動著，沒說話。

 

「嘭」的一聲，空中炸開了一大片煙花。

 

我倆站在同一片煙花下，在煙花聲音的掩護下，雲開開口說了一句話，我沒有聽清。

 

但看他的嘴型，應該是：「好。」

 

雲開啊雲開，沒想到過了兜兜轉轉，竟然是你。

 

我雙手抓住雲開的手，笑盈盈地對他說：

 

「收了你的蟒戒，我便給你做夫人。」

 

雲開聽到我這句話，整個人愣住了。

 

眼眶突然紅了，眼中亮晶晶地結滿了淚。

 

「阿娘，他們兩個手拉著手，羞羞臉。」一個稚童的聲音突然打斷我們，他用一隻手半捂著臉，另一隻指著我們，對身旁一個婦人說。

 

那婦人看見我們兩個手牽著手，眼先是睜得老大，而後笑得很滿意，拽著小孩離開，嘴裡楠楠說著：「阿娘給你買糖吃，別打擾哥哥們。」

 

她離開的時候，還看了我們好幾眼，用手捂住唇笑。

 

我不好意思，想要松開雲開的手，但雲開卻反客為主地拉著我不放。

 

「阿竹，我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今天，以後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夜色如水，我和雲開終於捅破這最後一層。

 

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18

 

出發去西域前，我還是想要見王辯安一面。

 

王辯安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面。

 

王夫人知道後，在門外叫著：「十三郎，崔小郎君來了，你怎麼不見一見？

 

「人家好心好意過來，你這沒良心的。」

 

「夫人切莫這樣說。」我打斷了王夫人的話，「本來就是我的錯，對不住十三郎。」

 

我們正說著話，王夫人早就差人把王家妹妹喊來，對我說：「崔小郎君的大恩我無以為報，眼下身邊隻有十七娘這一個女兒，願把十七娘許配給郎君，感謝郎君這些時日的照顧。」

 

王家妹妹聽聞王夫人的意思後，看了我一眼，臉頰緋紅，說了一句：「一切阿娘做主就好。」

 

就急急忙忙提著裙子離開了。

 

我連忙拒絕：「夫人，這萬萬使不得。」

 

「郎君可是覺得我們王家是戴罪之身，配不上崔家的門楣？」

 

「不是的，夫人千萬不要誤會，是我已經有了心上人。」我隻能這樣拒絕。

 

王夫人很是失落，隻是問我：「敢問是哪家的娘子有這麼大的福氣？」

 

「醉仙樓的春花姑娘。」

 

為了搪塞王夫人，我隻能這樣說。

 

卻沒想到王辯安突然推開門說：「醉仙樓從來都沒有春花姑娘，十一郎要是不想娶妹妹，阿娘你就別逼他了。

 

「崔侍郎現在可是朝中第一重臣，一門雙寵妃，我等這樣的罪臣門第，自然是配不上。」

 

王辯安的話夾槍帶棒，我卻無法反駁。

 

隻能低下頭。

 

王夫人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算了算了，這本就是我一廂情願，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

 

「崔小郎君和十三郎肯定還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不過王辯安隻說了那一句話，就又把我關在了門外。

 

我苦笑一下，對王夫人說：「不是我不願娶十七娘，隻是不能娶啊。」

 

「為何？」

 

「我本是女子，早年間阿娘為了留在崔家，才撒了這個謊，這件事還請夫人保密，不要告訴他人。

 

「我這次來找十三郎既是來道歉，也是來告別，我要跟著商隊去西域一趟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向王夫人躬身行禮離開。

 

商隊已經準備就緒，父親母親也都跟著過來了，他們很信任雲開，也從雲開口中知道了我的事情。

 

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我喊出了多年前的一句：「阿爹阿娘。

 

「女兒不孝，這麼多年才與你們相認。」

 

阿爹蒼老的面容笑著笑著就哭了，阿娘把頭埋在我肩膀上，說：「好孩子，這麼多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沒有，我過得很好，倒是阿爹阿娘很不容易。」

 

啟程之際，有人突然跟在商隊後面大喊：「竹子竹子，等等我。」

 

是王辯安的聲音。

 

隻有他會這麼叫我竹子。

 

我很是驚喜，忙不迭地跳下馬車快步走過去，王辯安正騎著馬趕過來。

 

他馬騎得不好，整個人歪歪扭扭地，見我過去了，勒緊韁繩，癱在馬背上說：「竹子，你有去西域賺錢的路子為什麼不帶上我？我現在可是要賺錢養家了！」

 

他拍著胸脯，不停地順氣。

 

我很驚訝。

 

「你，你不怪我了嗎？」

 

「我已經想明白了，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錯，但你騙我、利用我，我肯定是要怪你的，所以你要多分我一點錢。」

 

說完後，他咧嘴一笑，從馬上跳下去，在我耳邊小聲說：「那次在門外你和阿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這才知道為什麼。

 

「竹子，不管你是誰，我們都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他又重復了一遍，語氣很重，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他聽，總之就是說給我們聽。

 

雲開把一切都給安排好了，我們一路上很是順利。

 

雖說已經來過一次西域，這次來的心態和上次顯然不一樣。

 

有阿爹阿娘在身側，王辯安包攬了所有的事情，我簡直是一身力氣沒有用武之地，在西域逍遙快活了好一段時間。

 

我沒想到會再次遇到蕭雁南，還是在西域境內。

 

他帶著一隊大內高手，來到我們所在的客棧，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阿爹阿娘出去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空氣很安靜，四目相對，他忽然走到我面前，想要摸摸我的臉。

 

我很惡心地躲開了。

 

「鈴枝，朕這麼多年，找得你好苦。」

 

我冷笑：「陛下認錯人了，草民是崔家十一郎崔鏡竹。」

 

蕭雁南不S心：「賈氏什麼都告訴朕了，你就是鈴枝，當年的事情是朕不好，隻要你願意，你還是朕的皇後，鳳銜宮永遠是你的宮殿，太子還在等你呢。」

 

我不打算和蕭雁南相認，就算他知道了又怎麼樣？

 

就是不承認。

 

我直直地站著，不跪不坐。

 

隻是說：「陛下說的話，草民聽不懂。」

 

蕭雁南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紙的邊緣皺巴巴的，都快不成樣子了。

 

「君當做磐石，妾當為蒲葦，磐石無轉移，蒲葦韌如絲。妾趙鈴枝求見少年郎蕭雁南。」

 

這封信是當時我留給他的。

 

蕭雁南說：「鈴枝，當年的事情確實有太多身不由己，朕已經用全力保全趙家了，要不然以叛國之罪，趙氏全族怎麼會活到如今？」

 

我心底呵呵一笑。

 

這麼說來你還是一個好人呢！

 

我還要謝謝你嗎？

 

「朕登基之前，確實向你許諾過，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後來朕納了賈氏、李氏、戚氏、楊氏、何氏，都是為了平衡各方利益，但都沒有動過她們，未曾與她們有過夫妻之實。」

 

他頓了頓，神情有點不自然：「除了賈氏，不過那次是朕喝醉了，才有了福王，你如果不喜歡，朕可以讓他們母子從這個世上消失。

 

「朕來的時候，讓福王監國，隻有這樣，太子才可以光明正大地除去他。

 

「朕早就知道太子和符虞的計劃了，故意放出廢太子的風聲，本想引你出面，沒想到你竟然跑到西域了，真是讓朕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