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幾百鞭打下去，剛開始的時候國相還能硬氣，說大漢無道，是拉不來盟友的。

 

打到一百多鞭下去，國相就帶著哭腔了，他說漢使，漢使您總要給我們機會說話吧，你這麼一味強勢，真不怕我們歸順匈奴嗎？

 

幾百鞭打完，班超終於開口了，他低頭對國相道：「回去告訴你們國王，我知道於阗有匈奴使者在，他也知道我在鄯善國做了什麼事，大國相爭，沒有你們當牆頭草的餘地。」

 

國相慫了，國相一句狠話沒敢放，回去見他的國王了。

 

其實使團裡也有人問過班超，說這麼嚴苛，真不怕逼於阗倒向匈奴嗎？

 

班超搖搖頭，他說大國相爭，比的不是誰能給小國帶來更大的利益，匈奴人能給於阗什麼？無非是威懾威脅，可威懾威脅，就比跟大漢通商有效。所以有時候外交不是請客吃飯，不是談什麼利弊，而是要彰顯你身為大國使臣的自信，生S予奪的自信。

 

「退一步，他們反而會認為你弱，認為你弱，才會真的倒向匈奴。」

 

屬下當即了然，畏威而不懷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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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撓撓頭，又問道：「那為啥我們不多帶點人，多帶點人，不是能有威懾力？」

 

班超搖頭笑道：「因為不需要，我能這麼猖狂，跟使團裡人多人少沒關系。」

 

「那是因為什麼？」

 

「南越S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S漢使者，頭懸北闕，朝鮮S漢使者，即時誅滅……於阗國S匈奴使者，還有大漢為他撐腰，如果他膽敢對我們出手，匈奴人護得了他嗎？

 

「我是大漢使臣，自然百無禁忌！」

 

那天，於阗國主拎著匈奴使者的首級來了班超營裡，以表臣服。

 

那會兒北匈奴在西域，還有龜茲人為他們心腹，龜茲人攻破了疏勒國，還立了一個龜茲人為疏勒國王。

 

這種情況，班超掃了一眼情報就覺得疏勒已經是大漢囊中之物了。

 

跟著班超一路發瘋的使團眾人，顯然也得了班超的真傳，他手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吏員田慮，受命去招降新的疏勒國王。

 

田慮人如其名，是認真考慮過的，他臨行前班超就告訴過他，反正新的疏勒國王是個龜茲人，必定跟疏勒國離心離德，隻要把他抓了，疏勒國不攻自破。

 

所以田慮名為招降，實際上根本不在乎招降成功與否。

 

田慮攥了攥刀柄，想起班超幾次立功的英姿，不由也咧嘴笑起來。

 

招降當天，龜茲人都當上疏勒國王了，顯然也看不上班超這三十多人，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可沒想到大漢這批使者全踏馬不按套路出牌啊！

 

田慮直接在席間暴起，提刀挾持了龜茲人，果然這人的手下驚慌失措，完全拿不定主意。

 

田慮帶著龜茲人翻身上馬，飛馳去報班超了。

 

班超反應也快，直接帶人跑進疏勒王城，召集疏勒百官，歷數龜茲人的罪孽，以大漢之名冊封疏勒舊王的侄子為國王。

 

這位新國王以後的戲份還有不少，這國王單名一個忠字，就稱之為疏勒忠王吧。

 

這兩趟跑下來，整個西域北道幾乎都被班超擺平了，於阗這樣的大國，疏勒這樣被覆滅的小國，都能在班超的翻雲覆雨裡脫離匈奴人的影響轉投大漢，自然會掀起連鎖反應。

 

一時間，西域諸國，紛紛送質子入京城，與大漢中斷了六十五年往來的西域，再次跟大漢相連。

 

如果給班超時間，班超很可能憑操作把整個西域，乃至更西方的國度全部一一擺平，跟大漢建立隸屬關系，或者同盟關系。

 

隻可惜班超沒有時間了。

 

大漢永平十八年，漢明帝駕崩，焉耆趁舉國大喪之際進犯，S西域都護陳睦，龜茲、姑墨兩國見班超身後沒了大漢援兵，當即再攻疏勒。

 

班超當時就在疏勒國內，跟疏勒忠王並肩作戰，苦苦守城一年多。

 

這一年多裡，班超上下奔走，大漢的守城器械如何打造如何使用，更好的守城辦法、軍隊陣型，乃至跟疏勒忠王身先士卒到城頭上跟龜茲人廝S，班超能出的力全出了。

 

這才堪堪守了一年多。

 

疏勒忠王常常在斷壁殘垣裡吐出血沫，衝班超笑，說漢使如今有沒有覺得，坐在天下最繁華的城市裡，寫寫文章，整理整理典籍挺好的？ 

 

班超滿臉是灰，大笑的力氣已經沒了，卻還能挑挑他的眉毛，他說挺好個屁，改日立功於此，我擺宴請你痛飲！

 

疏勒忠王大聲說好，撐起身子，再度向前迎敵。

 

疏勒廝S一年過後，漢章帝上位，當即一封聖旨，調班超回朝。

 

西域都護都S了，你班超就帶著三十六人，孤立無援，還在那S撐有什麼意義呢？

 

不如保留有用之軀，將來還能再次立功西域。

 

聖旨既下，穿過八千裡路的雲月風沙，無論班超想不想走，他都得走。

 

那天的疏勒王城，分明還有震天響的喊S聲，可當班超艱難吐出這道旨意之後，宛如一道水波蕩開，全城都一點點岑寂下來。

 

漫天塵沙裡，有個疏勒都尉是聰明人，自然明白班超不能抗旨，更別說為了跟他們疏勒人共S生而去抗旨。

 

都尉望著天，打了這麼多天他都沒流淚，這會兒終於忍不住落淚，他說漢使一走，疏勒必會再為龜茲所破，我不願當亡國奴，漢使見諒，我沒法送你離去了。

 

這個都尉說完，徑直拔劍自刎，血濺長空。

 

班超閉上眼，他能怎麼辦呢，傳旨的人還看著他，他隻能一聲長嘆，隨使者返回大漢。

 

這條路按理說很好走，隻要你閉上雙眼，捂上耳朵，沿途的哭聲你不用管，四周的哀求你不必聽，反正你回到大漢，一樣能論你的功。

 

可班超走不下去了。

 

到於阗的時候，滿城父老都在使團前面跪著，他們哭號著說漢使來此，如痴兒見父母，父母如何要棄我而去啊？

 

自從S了巫師，漢使坐鎮於阗以來，於阗的百姓確實肉眼可見地變好了，班超知道，自己一走，疏勒一定擋不住龜茲，於阗也一定會重歸匈奴治下。

 

班超沒法裝聾作啞，也沒法大手一揮，從人群之中衝出去。

 

那些年的決絕與手段，從來不是對西域百姓用的。

 

班超望著面前的於阗父老，深深呼吸，像是把肺腑間的所有塵埃吐盡，又像是要把西域連年徵伐的風沙吸在他一人身上。

 

班超睜開眼，在洛陽派來的使者面前揚聲道：「好，漢使不走了！不定西域，班超誓不回漢！」

 

那天，在滿城歡呼聲中，班超打馬向西，掉頭不顧，毅然決然衝回了疏勒。

 

因為漢使的離去，疏勒已經有兩座城池投降龜茲了，那些權貴帶著龜茲人屠S自己的同胞，又串聯尉頭國，意圖徹底滅亡疏勒。

 

風雨飄搖之際，班超又帶著小股精銳潛入城中，西風悽緊，夜涼如水，班超抬頭望了一眼天邊星辰，但覺星光盡成刀光。

 

全中亞最擅長特種作戰的班超，又一次在疏勒掀起狂潮。

 

當夜他們一行人潛形匿跡，S到都尉府，班超提刀衝入院落，提著叛國都尉的腦袋就S了出來。

 

班超對著滿城軍民揚聲道：「漢使回來了，疏勒不會亡，尉頭國勾結此人，覬覦爾等祖宗墳墓之地，要來搶你們的田，搶你們的糧食，搶你們的女人孩子，誰願與我S之？！」

 

破曉時分，班超整編疏勒兵馬，稍作歇息，便直奔尉頭國而去。

 

S了尉頭國一個措手不及，一戰S敵六百餘人，打得尉頭國再也不敢東出。

 

班超這才回了疏勒王城。

 

疏勒忠王再見班超，雙目通紅，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激動與狂喜，他對著班超又哭又笑，兩人狠狠抱在一起。

 

那時班超還沒意識到，忠王這種激動與狂喜背後，藏著他難以言說的恐懼。

 

班超有更重要的事忙，從前他沒得到朝廷旨意，自己除了S守疏勒王城，心中縱然有破敵之策，有湧動的熱血，但也別無他法。

 

如今他抗旨回西域，他已經想明白了，大丈夫建功立業，何必管生S榮辱？

 

那些破敵之策，那些沸騰的血，班超毫不猶豫，把他們盡數灑在西北蒼穹。

 

幾日之內，班超聯系心向大漢的西域各國，威逼利誘，湊出一萬兵馬，他不再被動守城，他要以攻代守。

 

龜茲勢大，班超也沒去硬碰硬，他繞道攻向姑墨國，S敵七百餘人，擊破姑墨王城，威脅龜茲側翼，孤立龜茲大軍，逼得龜茲人不得不從前線退卻，以作防守。

 

西域局勢穩住之後，班超才給朝廷寫奏章，說平定西域的重要性，說自己以夷制夷的戰略方法，不用大漢多出一兵一卒，班超就憑自己帶來的三十多人，還有大漢這兩個字，就能徵服西域五十國。

 

天子大為振奮，對班超抗旨什麼的ẗũ̂⁻，當場就給忽略了。

 

漢唐氣象是這樣的。

 

班超的事跡傳回中原，當然也會激起許多兒郎的熱血，有個叫徐幹的仿佛看到了人生方向，當即上奏要追隨班超，立功異域。

 

天子準了，順便還讓徐幹帶了一千兵馬，去援助班超。

 

那會兒西域諸國反反復復，今日歸順大漢明日投降匈奴，縱然班超回來，立下赫赫戰功，還是有人看出了端倪。

 

大漢好像是不會出兵的。

 

大漢不出兵，就憑一個班超，龜茲焉耆都是強國，他真能橫推列國，撼動匈奴？

 

反正莎車國是不信的，所以他煽動疏勒都尉，一並投向了匈奴。

 

沒想到徐幹帶著一千人分分鍾就S到了，跟班超合兵S了疏勒都尉，當即就要滅了莎車。

 

莎車國：？？？

 

不是，你有漢軍你早說啊，你早說我至於投向匈奴嗎？

 

但事已至此，莎車國王也明白，自己如果從匈奴再跳回大漢，等一切塵埃落定，自己這種反復橫跳的一定沒有好下場。

 

既然下了注，就要買定離手。

 

莎車國王一咬牙，花重金為自己買了一條生路。

 

班超攻城破國，當然要用大軍，用大軍就得徵調疏勒跟於阗的兵馬，所以莎車國王直接釜底抽薪，把疏勒忠王給買通了。

 

莎車國王派人去找忠王，金銀財寶擺在忠王面前，忠王沒有動心，但莎車使者的一句話，讓忠王不由顫抖起來。

 

那人說，班超既然離開過一次，誰知道他會不會離開第二次？你是國王，你的性命，疏勒的前程，不能寄託在一個漢人使者身上。

 

忠王眼一閉，反了。

 

莎車國王的話當然也沒毛病，但你丫就是被班超立的啊，要是沒有班超，疏勒早亡國了，現在說反就反，狼心狗肺，莫過於此。

 

忠王不僅反了，佔據烏即城，還找來了康居人當援兵，對班超駐軍的疏勒王城虎視眈眈。

 

班超能怎麼辦？

 

人在西域，援兵遠在萬裡之外，他該如何破局？

 

班超衝徐幹一笑，說不急，我們是大漢使臣，領兵打仗是無奈之舉，其實我這三十六個弟兄，不過是懂些縱橫之道，撥弄三寸之舌的讀書人罷了。

 

徐幹：？？？

 

班超向西一指，說他們找援兵，咱們也找援兵！

 

康居國之前跟貴霜帝國通婚，如今康居來助莎車，不見班超派去的人，那班超就派人去貴霜。

 

貴霜帝國這名字是他們自己起的，班超跟大漢還是叫他們月氏。從張骞出使西域過後，月氏就跟大漢往來密切，月氏幾次被匈奴及其附屬國擊敗，逃竄至此，又建立起一支大國，名曰貴霜。

 

歷史悠久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貴霜仍舊判斷匈奴人不是大漢的對手。班超派來的人也很會說話，沒請月氏人出兵，隻請月氏人去跟康居王說幾句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吧。

 

貴霜帝國同意了。

 

這邊貴霜派人去跟康居交涉，在康居眼裡就是貴霜更看好大漢，貴霜也是中亞南亞的龐然大物，康居自然不會不給面子。

 

康居的援兵悄然撤離了疏勒。

 

忠王：？？？

 

莎車國：？？？

 

這家伙你撤了，我們還怎麼辦？

 

遠交近攻，特種作戰，這些東西都被班超玩明白了，兩個西域小國，能有什麼抵抗之力？

 

忠王隻能跑，跟著康居人一路後撤，班超就率軍一路追S。

 

忠王走投無路，竟然又勾結回了龜茲人，借龜茲人的勢借康居人的兵馬，配合莎車國頑強抵抗班超。

 

就這，打了兩年，忠王還是沒打回疏勒。

 

龜茲人跟康居人也不是好交代的，班超就一萬多人，你這三國聯軍都快比班超的兵力多一倍了，你還被壓著打，我們留你還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