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姑母無子無寵，卻靠著人淡如菊，被養子送上了太後之位。

我學著姑母的作態，壓抑著自己的本心，也操持起人淡如菊的人設。我覺得我和皇帝有年少的情誼，一定能打出一副比姑母更好的牌。

可我沒想到，皇帝他心思叵測，將我逼入絕境。我對他痛心疾首，咬著牙不服輸：「陛下若厭惡妾身，不如賜妾身一S好了。」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要S，朕就成全你！」

1

皇帝憤怒地甩袖離開，留我一人跌坐在地，滿目失望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不明白，我們為何會走到這一步。明明他當年也是那樣熱切地喜歡過我，為了給我一個側妃之位，各處奔走，怎麼就走到如今相看兩厭的一天了？

白芙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面上滿是擔憂之色：「娘娘，您又惹陛下生氣了？」

我聽了也隻覺得好笑，什麼叫我惹他生氣？難不成就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人人都要捧著他嗎？明明我心裡也不痛快，可錯都在我一個人身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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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我縱聲大笑，白芙不禁略略後退了兩步，又復往下，伸手要將我扶起。地上涼，哪裡比得上我心裡涼，我隻覺得多年的深情都是我一廂情願地自以為是。

這幾十年我活得就好像一場笑話！

白芙怯怯地開口：「娘娘，您總要想著三公主，她才三歲。」

阿禾才三歲，卻是我求了半輩子才求來的孩子。我無時無刻不盼著她能過得好，可如今看來，我S了這孩子才能過得更好，免得被我連累。

我的目光停留在白芙俏麗的臉龐上：「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了，辛苦你了。」

她飛快地搖頭，眼淚一滴滴地滑落：「娘娘，您別這樣，奴婢害怕。」

「怕什麼？等我S了，你就去求皇後，她不想落人口實就一定會對你好的。」如今的皇後，是我的庶妹耿清寧。想起這個，我就覺得更可笑了，明明我和陛下相知相許在先，可偏偏我熬了許多年都隻是貴妃，她一個後來的卻能順理成章地成為繼後。

想起枕畔私語時，陛下深情繾綣地看著我：「皇後之位辛苦，朕不舍得穎兒操勞。」

那時候，我竟然覺得他是為了我好，怕我辛苦，怕我勞累。

果然，我是個傻子！

2

入了夜，我將給阿禾做的衣服收了尾。可惜，我這個做娘的沒用，沒辦法陪著她長大。

太後是我姑母，皇後是我妹妹，我一S往日種種便煙消雲散，她會做個尊貴的小公主。

可是，我多想看著她長大啊。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我忙拿帕子擦了擦，卻看到帕子上繡著彎垂的禾穗。

人人都覺得我名字裡的穎是聰穎之意，獨獨陛下與我初見時，聽了我的名諱，笑著說了《詩經》裡的「實堅實好，實穎實慄」。

從那時起，我就喜歡起了禾穗。可好像這些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特別的，隻是我一個人水月鏡花的一場夢。

如今，夢該醒了。

我疊好了衣服，剛想喚白芙，就見庶妹氣勢洶洶地推門而入，秾麗的臉上寫滿了不快。

一把奪過我手裡的小衣裳，出口就是質問：「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傷春悲秋地做衣服，你是不是腦子裡的水沒控幹淨？」

庶妹向來是個會做面子的人，說話極少這樣不留情面地難聽，我別過臉：「這麼晚了，皇後娘娘怎麼有工夫大駕光臨？」

她一把拉起我，我沒站住一個踉跄差點栽在她身上：「你就不能對陛下服個軟嗎？」

「服軟？」都覺得錯的是我，可我的一片真心就這樣任人踐踏嗎？

我強硬地甩開她的手：「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趨炎附勢這種事，我一貫不屑，既然撕破臉了，那就不要過了。不能和離，我總是可以S的。我梗著脖子看著庶妹，隻見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一巴掌就落到我臉上：「耿清穎，你總是這樣自私自利！你S了一了百了，那阿禾怎麼辦？父親母親怎麼辦？」

她一針見血的話，加劇了我心中的愧疚。是我對不起他們，可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難道如今與陛下離心是我想要的嗎？或許，多年前我那句找個平民百姓嫁了，不應該對著她說，而是要對著我自己說。

嫁給平民百姓，過不下去了，至少還能痛痛快快地和離。

3

白芙一臉難色，幾次偷偷看我，終於忍不住道：「陛下至今還什麼都沒說，娘娘又何必這樣置氣呢？奴婢沒讀過什麼書，也聽人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隻覺得心裡委屈：「你在我身邊怎麼多年了，也覺得我做錯了？」

白芙猶豫片刻，盯著我的目光竟然點了頭：「您與陛下雖有年少的情分，可宮裡的娘娘哪個和陛下沒有情分呢？便是情分散了，日子不也能過嗎？」

她說得也沒有錯，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太後了。她與先帝可沒什麼情誼，甚至連恩寵都沒有，可還是成了太後。如果我從未得到過偏愛，或許我也會委曲求全，可我嘗過甜頭，便再也回不去了。

而這些對於現在來說，統統不是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我和陛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撫上自己的臉，我曾經暗自嘲笑庶妹以色事人，可至少她憑的是自己的色，我又借了誰的色呢？

4

用過早飯，白芙便帶著穿戴整齊的阿禾過來了。阿禾自小被我捧在手心裡，養得珠圓玉潤，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

看著阿禾一點點長大，我時常會想起那個在我眼前被人算計的三皇子元璋。他那樣小，我和如若一向也未與陰氏交惡，她怎麼就那樣狠心，要置元璋於S地？

陰氏臨S前，我拖著病體去見了她最後一面，質問她為何會有這樣的狼子野心。

她當時是怎麼回答的？我想了片刻，眼前恍若浮現起她那雙不甘裡摻雜著怨恨的雙眼：「您身份貴重，連皇後娘娘都瞧不起，哪裡知道我們這樣卑賤之人的不易？入了宮，誰願意蹉跎年歲，虛度年華，想爭寵有什麼不對！」

「可是你也不能去害無辜稚子。」

她仰天長笑，笑聲悲戚：「無辜？我便不無辜嗎？也就是我敗了，不然你們這些人全應該跪在我腳下，聽我數落我的功績。」

她到S都不覺得有錯，我搖搖頭轉身離去，隻覺得她冥頑不靈。想來如今，旁人也是這樣看我的。

阿禾稚嫩的聲音響起：「母妃，你怎麼哭了？」

她伸著手給我擦淚，帶著暖意的小手撫上我的臉龐時，我突然就止不住心裡的委屈。

我以為我是心甘情願踏入這宮牆，為了我心愛之人，我和宮裡旁的女人都不一樣。可如今，陛下親口打碎了我的夢。

「母妃隻是有些難過。」

她小小的身體依偎在我懷裡：「母妃不難過，御花園的花都開了，我去給母妃摘。」

「阿禾，如果有一天母妃不在了，你要乖乖聽母後的話，知道嗎？」

阿禾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水靈靈的眼睛裡寫滿了疑惑：「母妃為什麼會不在？」

她眼睛裡忽然就蓄滿了淚珠，小手無措地扯住我的衣服：「母妃是不是又和父皇吵架了？」

我垂眸，輕輕撫著她，原來連孩子都知道我和陛下的關系已經到了冰點，會時常爭吵嗎？

5

直到日暮時分，也無人來宣旨。

白芙激動萬分地從外頭進來：「奴婢聽聞是皇後娘娘去讓陛下收回成命。」她飛快地瞄了一眼我的神色：「不過，這也說明陛下心裡還是有娘娘的。」

我茫然地抬頭，說不清此刻是應該欣喜還是應該落寞。陛下一向是愛憎分明，說到做到。可如今他收回成命，是顧念與我的情誼，還是不忍庶妹的苦苦哀求？

想來是後者吧，不知不覺間，庶妹在陛下心裡的分量早就取代了我。而我與陛下多年的情分，都如握不住的流沙，早就散得幹幹淨淨。

我僵硬地轉頭：「或許吧。」

我若有些骨氣，此刻就不應該在庶妹的庇護下苟活。可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那口堵在我胸口的氣已經散了，我連S的勇氣都沒了。

甚至我捫心自問，我是想活的，那就求S是最不堪的氣話。我以為我可以用命逼迫皇帝，沒想到他渾然不在意，我輸得一敗塗地。

6

緩了幾日，我勉強打起精神不得不為阿禾日後籌謀，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去尋太後的庇佑。

我們去得早，太後還在用膳，我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反倒是阿禾看著桌上的糕點有些好奇，躍躍欲試。

太後衝著阿禾招手：「阿禾想不想吃啊？」

「想！」阿禾說完才想起看我的臉色，我隻能朝她笑笑。

太後慢慢悠悠地將粥喝完，又陪著阿禾用了幾塊芙蓉糕才撤了早膳。太後一向不管事，哪怕我和皇帝這幾日鬧得沸沸揚揚，她也沒多說，隻遞了一本經書讓我念。

這經書上的字極小，密密麻麻的，話也極為繞口。我念得慢，餘光卻看到太後在和阿禾玩撥浪鼓，似乎並沒有聽我念的經書。可我也不敢糊弄，我和陛下已是相看兩厭，想在後宮裡活得好些，隻能仰仗太後這位姑母了。

這些年來我雖對外一直是人淡如菊、清高自高的模樣，可我自幼也是讀了書，明了理的人，基本的道理我也是爛熟於心。從前不屑，是因為有陛下的寵愛，如今卻不一樣了。

庶妹不就是一直抱著太後的大腿，才能坐上繼後的位置嗎？

可笑，那時候我以為權勢比不上真心。

我揉了揉眼睛，搞不懂這經書的字為何這樣小，怪不得庶妹宮裡經常備著決明子菊花枸杞茶，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結結巴巴地讀了十來頁，越是到後面，舌頭就越是不聽話。太後終於看了我一眼，讓人帶阿禾出去玩兒，殿中剩下了我們兩人。

她慢悠悠地給我一杯溫茶，淡淡地開口：「累了？」

我低著頭抿了抿唇：「是清穎沒用。」

太後笑了一聲，話卻幾分薄涼之意，不禁讓我紅了臉：「清寧一次讀上半本都不用歇，你是挺沒用的。」

我默然看著那本厚厚的經書，忖度著半本的厚度，我怕是將嗓子念得冒煙兒了，都念不完。原來，庶妹這大腿抱得也實在不容易。這般艱難，她竟然也一直沒撒手，我確實不如她。

見我默不作聲，太後嘆了一口氣：「我至今還記得那年皇帝過來求我，讓我答應你入府為側妃時言辭懇切。他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卻願意為了你那樣求我。」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