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失約

第3章

幻想著有天能把他的心捂熱。


 


但我卻忽略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正眼看我。


 


12


 


我拙劣的追愛手段,自以為高明的故作偶遇,我小心翼翼克制的感情,在他眼裡,都是另有所圖的舉動。


 


真相被殘忍揭開在平安夜的那一天。


 


燈光昏暗的會所裡,天價般的酒擺放在桌上,骰子在杯子裡被搖了又搖。


 


我並不知道我的酒量上限在哪裡。


 


卻不想拂了大家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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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承禮在我身邊,我總是很安心。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這樣一個故作老派的新手在他們精明商人眼中是多麼單純可笑。


 


可天公不作美。


 


搖了六輪骰子,酒已經下肚了五杯。


 


都是些漂洋過海運過來的烈酒,前調清甜,後勁卻無窮。


 


光影交錯的玻璃上映照著我紅撲撲的臉蛋,和已經略帶朦朧的視線。


 


第四杯酒被我舉起時,手腕處驀地被男人溫熱的指腹抵住,商承禮掌心下的力道不輕不重。


 


我懵懵懂懂的朝他看去。


 


卻見男人已經從善如流地接過我的酒一飲而盡。


 


耳畔傳來幾人打趣地笑,「家屬代喝罰兩杯啊。」


 


我反應已經有些遲鈍了。


 


呆呆看他的模樣不知怎的引得商承禮唇角帶笑。


 


他將西裝外套脫下,搭在了我身前,嗓音低沉,「先睡一會兒,等我替你報仇討回公道後,就帶你回家。」


 


我竟然真的枕在男人腿上睡了過去。


 


中間也不知是煙味嗆人,還是喝了酒胃裡難受得直翻湧,我有些睡不踏實了。


 


昏昏沉沉中發現他們已經沒在玩骰子了。


 


我從他們漫不經心地談話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時矜跟在你身邊三年,不要車不要房,甚至資源也不要,她到底圖什麼啊?」


 


昏暗的視線裡,男人不甚在意地輕吐出的煙霧繚繞於他淡漠的眉眼。


 


「誰知道她圖什麼。」


 


「隻要別太貪,她想要的我都能給,日後能好聚好散就成。」


 


那人語調哧然,「你就不怕到時候甩不開嗎?」


 


商承禮輕飄飄地回他:「時矜,她還算識趣。」


 


我耳邊驀地響起炸裂似的幻聽。


 


一瞬間隻覺得渾身泛冷。


 


這三年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我們關系的平衡。


 


可到頭來,終究還是成了一個笑話。


 


我所謂的愛情,在他們這些人眼中始終都是一場攀圖富貴的遊戲。


 


耳邊響起男男女女的嬉笑聲。


 


我們明明是在談戀愛啊。


 


我閉著眼裝睡,眼淚卻怎樣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談戀愛而已,相愛就夠了,我不是非要追求一個好結果。


 


可為什麼——


 


我連這麼簡單的願望,我未曾得到圓滿。


 


我在他身邊跟桌前坐著的她們有什麼區別?


 


我明明不是他圈養的金絲雀,可我跟那些雀又有什麼區別?


 


這三年,原來隻是我自欺欺人給自己編織了一場灰姑娘的美夢。


 


13


 


圈裡將我和商承禮的關系傳得極致曖昧。


 


但他們不知道,那晚我跟商承禮何止是不歡而散。


 


還在一起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漫不經心,一副隨時會在情海裡抽身的模樣。


 


卻在分開半年後,聽到我說我從未想嫁給他的瞬間,我見到了他為我赤目失控的樣子。


 


相處的點點滴滴,和男人陰鸷執拗的態度,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相信,他對我動情的。


 


我歪頭看了看他,聯想到包間裡發生的一切,一個想法突然湧了上來。


 


我輕聲問道:「商承禮,你是不是從來沒跟許顏在一起?」


 


他輕吐出一口氣,「是。」


 


「你也不喜歡她是嗎?」


 


「是。」


 


「所以,你跟她曖昧,隻是為了氣我,想看到我後悔的模樣?」


 


「……是。」


 


他垂下眼簾,模樣從容,仿佛隻是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就像告訴我今日天氣多雲一樣簡單。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商承禮,你這種人永遠都不懂愛的。」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他的逆鱗,男人情緒突然爆發,目眦欲裂,「我不懂愛?時矜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懂愛?」


 


「那座雪山我是為你去看!我人生對於情感的第一次失控,我的第一次回頭,你說我不懂愛?」


 


「時矜,你到底還想要怎樣的愛?」


 


他此刻早就沒了矜貴清冷,我看著他暴怒的模樣,該怎樣讓他明白呢?


 


商承禮,你利用許顏想讓我後悔的手段,不僅作踐了她,也作踐了我。


 


最後的最後,總有一天,我們還會成為因愛上過同一個男人而水火不容的笑話。


 


至於我想要什麼樣的愛——


 


商承禮,等你懂得尊重愛人的那一天,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我推開了他,頭也沒回地走了。


 


商承禮一拳錘在冷白的瓷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14


 


跟商承禮在一起時,我生怕外人捕捉到一點風吹草動,格外小心謹慎。


 


沒想到分開後,名字卻與他在圈內人之間傳得風風雨雨。


 


商承禮的確有能夠讓人一飛衝天的本事。


 


回去的那晚,我接到了張安與何總無數個致歉電話。


 


話語裡字字句句都是懇請我再度出演這部劇的女主角。


 


這個資源兜兜轉轉,又被他們雙手奉上在我眼前。


 


但我心裡很明白,它的回來不是因為我上一部作品獲獎的名氣,也不是我被觀眾誇贊的精湛演技。


 


隻是因為商承禮宣布的那句,他是我的靠山。


 


我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婉拒道:「張導,我跟這個角色無緣,你再找別人吧。」


 


幾個原本團隊在奮力爭取的資源也忽然跟沒人要似的,爭先恐後地找上我。


 


我也全都拒絕了。


 


外界紛紛擾擾中,我收到了一個來自西藏的快遞。


 


翻山越嶺送來的信件,裡面卻隻有一張照片。


 


我是在五彩斑斓的經幡中,肆意張揚的身影。


 


李姐眼尖地湊過來,「什麼情況?不會是私生飯寄的吧?」


 


「不是,是宋池。」


 


「宋池?!」她語調猛然拔高,「那個處女作電影就斬獲國際大獎的新人導演宋池?」


 


我將照片細致地放進合適的相框,向李姐介紹他的新身份:「他現在是流浪攝影師,宋池。」


 


納金山上,我與宋池不期而遇。


 


我對著經幡許願,宋池幫我留下了這張照片。


 


第一次見他是在橫店,我就在他隔壁劇組。


 


寒冬臘月,落水的戲份拍了又拍,我冷得渾身發顫。


 


李姐心疼我,「明明上一遍導演都說過了,你幹嘛S扣細節,平白又挨一次凍。」


 


我牙齒發顫,苦中作樂似地說道:「沒事兒,提前適應寒冷,以後跟商承禮一起去雪山就不怕凍啦。」


 


這話正好落進在我身後牆角抽煙的宋池耳朵裡。


 


我捂著唇,局促不安看他。


 


男人倏爾一笑,語調清朗,「放心,我替你保守秘密。」


 


所以納金山重逢,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洞悉一切似地問道:「自己來掛的經幡?」


 


15


 


最後一檔娛樂綜藝找上我,隻讓我客串一個很小的環節。


 


綜藝熱度極高,嘉賓也是大咖雲集。


 


李姐就差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接了。


 


綜藝採取現場直播的手段,我客串的片段也很簡單。


 


這一期的主題是「捕捉過去的時光。」


 


常駐嘉賓分成兩隊,去節目組早已經定下的客串嘉賓家中,隨機找到一個頗有時光痕跡的物件,聽客串嘉賓講述著背後的故事。


 


家中還算整潔,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


 


我本想再擺放一下物品,有個幾乎藏著我整個青春的盒子,不能為人道之。


 


但我沒想到,節目組的人會出現得如此突然。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小助理按照與節目組的約定,將門大敞而開。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


 


攝影師扛著相機,幾乎懟在了我臉上。


 


將我茫然的神色捕捉得一清二楚。


 


為首的女星是個性格活潑的主持人,一個大大的擁抱伴隨著熱情的「pleasantly surprised」,幾個人開始對我的公寓進行時光物品的搜尋。


 


放著陳年往事的盒子很不起眼,主持人的手幾次略過它去搜尋別的東西。


 


我緊張得掌心都出了汗。


 


本以為是虛驚一場。


 


卻在最後關頭,那個盒子被主持人抱起,「就選這個吧!」


 


盒子在鏡頭下被赫然打開。


 


其實裡面隻有一張已經開始泛黃的競賽喜報。


 


主持人笑著拿起,「原來我們時矜還是個大學霸啊……」


 


鏡頭懟近。


 


她談笑的話也走了調,「上面寫著的名字是……商承禮!!!」


 


直播間炸了。


 


鏡頭下,主持人面色不可置信地低聲呢喃,「是我知道的那個商承禮嗎。」


 


場面早已不可控了。


 


我閉了閉眼,認命似地開口,「……是。」


 


「是商承禮。」


 


「這隻是一個關於我長達六年的暗戀故事。」


 


至於第七年,故事被展開。


 


在被展開後的第三年,又戛然而止,再無後續。


 


16


 


喜歡上商承禮時,是我高中最狼狽的時刻。


 


大雨滂沱的傍晚,臨近放學時分,媽媽開著帶篷的電動車隻接了弟弟回家。


 


我望著窗外大雨發愁,終於下定決心借了班主任手機將電話打給媽媽時,隻得到她一句輕描淡寫的拒絕:「誰讓你不帶傘?我已經接你弟弟回家了,電動車沒電了,下雨天也不安全,你弟弟又著了涼我得給他煮姜湯,你自己想想辦法吧。」


 


「媽……雨真的很大。」


 


她從來都重男輕女,永遠更愛弟弟。


 


我不S心的一句話徹底激怒她,「時矜,你不要天天給我找麻煩好嗎?都高中了你能不能懂點事。」


 


可明明……


 


弟弟的學校離我們學校那麼近。


 


媽媽當時隻要拐個彎,就能一起接到我了。


 


放學鈴聲響起,我推著單車寸步難行。


 


雨水和著淚水朦朧了我的視線,商承禮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把傘短暫的撐在我頭頂,卻長久地撐在了我心裡。


 


他比我大一屆。


 


高三臨畢業,商承禮選擇出國。


 


我去校長辦公室拿獎學金時才得知的這件事。


 


校長辦公桌上,商承禮物理競賽的獎狀孤零零的擺放在那裡。


 


再也不會有人來領走它了。


 


把它變成一份榮耀的那個人,已經離開這所學校了。


 


我小心翼翼地,將喜報放進了自己的書包。


 


帶走它時,我沒想到,這會成為我長久的念想。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