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棠

第3章

 


「至於棠貴人,滿口胡話,哀家看來,棠貴人才更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太後三言兩語禁了秦晏禮的足。


 


她又敲打道:


 


「陛下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須知這天下到底是誰做主。」


 


我假意躬身:


 


「母後說的是,兒臣受教了。」


 


18


 


我將秦晏禮帶回了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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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旁人後,秦晏禮面色陰沉地坐上龍椅。


 


「沈若初這個毒婦!她們沈家女子,都是如此心狠手辣。」


 


「阿棠,這些年苦了你,隻有你才是真心待朕好。」


 


太後佛口蛇心,沈貴妃心狠手辣。


 


秦晏禮處在我的身份,備受刁難。


 


「這些下人也太過膽大妄為,連朕的份例都敢隨意克扣。」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等朕換回來,要將他們通通杖斃!」


 


我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直到他宣泄了情緒,我才冷淡開口:


 


「是嗎?阿晏也覺得是我待你最好?那又為何負了我?」


 


我捏住他的下巴,強行同他對視。


 


這張臉生得不算多貌美,隻能稱得上小家碧玉,中規中矩。


 


更何況又蹉跎了這些年,眼角已經起了細細的皺紋,容顏不再。


 


秦晏禮並未察覺到我的冷言冷語,隻以為我在同他鬧脾氣。


 


「以前是朕不對,朕已經知錯了,你還是朕的發妻。」


 


我冷笑一聲,手掌順勢拍了拍他的臉。


 


「可惜,國師言明沒有換回的辦法,如今朕才是皇帝。」


 


「這帝位本就有我一份功勞,如今該換我來坐一坐。」


 


秦晏禮的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指著我,話都說不利落:


 


「你,你!你這個毒婦!我們這些年的情分,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麼?!」


 


唯一能讓我們換回去的國師願意助我,能分辨出我們身份的太後暫時不會揭穿我。


 


「算什麼?當然算我一廂情願,算我識人不清,算我遇人不淑啊,阿棠。」


 


我喚他一聲「阿棠」,他終於慌了起來。


 


「來人,棠貴人失心瘋了,將她帶回冷宮去。」


 


無人會關心一個冷宮棄妃,就像秦晏禮的生母一樣,S得悄無聲息,也不會有人察覺。


 


德公公應聲而來,推搡著秦晏禮往外走去。


 


秦晏禮不斷掙扎,隻是那具殼子力氣小,終是不敵。


 


「大膽!朕才是皇帝!」


 


德公公見我面色不悅,加快了動作。


 


「貴人慎言。」


 


「陛下仁慈,但話可不能亂說。」


 


19


 


次日,按照太後的授意,我遣人送去了鸩酒和白綾。


 


隻是德公公回來時,跪地不斷求饒:


 


「陛下恕罪,著實是奴才去的時候,棠貴人就已經不見了啊!」


 


我抿著一盞茶,良久才放下杯盞:


 


「辦事不力,自己去領三十大板。」


 


隔天才派人去賜S,本就是我故意為之。


 


秦晏禮自幼在冷宮長大,對冷宮了如指掌。


 


他可以為了我的大業赴S,但不能S得如此輕易。


 


德公公大喜過望。


 


他沒想到自己出了這麼大岔子,還能在陰晴不定的皇帝這裡活下去。


 


我望向窗外,山雨欲來,積雪仍深。


 


「該去上朝了。」


 


20


 


我來時寂寂無聲。


 


滿朝文武一言不發,氣氛凝重。


 


更有甚者,狐疑地盯著我,又在和我對視上的一刻匆匆移開目光。


 


我端坐在龍椅上,雲淡風輕地開口:


 


「眾愛卿可有要事啟奏?」


 


在沈丞相的示意下,戶部尚書視S如歸向前:


 


「妖後亂政,皇後娘娘佔據陛下身體,意欲何為?」


 


一石激起千層浪,下面的聲音頓時嘈雜起來。


 


想來我坐下前,沈丞相就已經和眾人說了這事。


 


無非就是我用了邪術,佔據了秦晏禮的身體。


 


我不慌不忙,隻見禮部侍郎姜臨開口反駁:


 


「陛下面前,豈容你胡言?」


 


武將也紛紛附和:


 


「什麼怪力亂神之說?陛下乃真龍天子!牛鬼蛇神豈敢近身?」


 


武將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們隻知道,如今的陛下比之前更一心為民,更能當好一個皇帝。


 


最終國師一錘定音,肯定了我的身份。


 


「眼前的是不是陛下,難不成本國師還分辨不出來嗎?」


 


如今瞧起來,是我這邊勝券更大。


 


隻是國師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了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妖後蠱惑人心,朕才是真龍天子。」


 


秦晏禮頂著我的殼子,闊步走進大殿。


 


「朕已經請了太後來辨認,孰真孰假,自有定論。」


 


秦晏禮出了冷宮之後,確實是由太後撫養,登基後二人一直「母子情深」。


 


他先前不敢讓太後指認,是怕她生了別的心思。


 


可他如今已經和沈丞相達成一致,他奪回皇位後,封沈貴妃為後。


 


有沈丞相支持,太後區區一個婦人,自然不足為懼。


 


沈丞相也知道他女兒和我相爭多年,若我上位,他女兒毫無退路,於是隻能和秦晏禮同盟。


 


見秦晏禮說出底牌,沈丞相這才遲遲開口:


 


「實在是因為皇後……不,實在是因為陛下能說出太多陳年舊事細枝末節,老臣才確認,這才是真正的陛下。」


 


「而龍椅上的這位,則是一個冒牌貨。」


 


這件事實在是太怪力亂神,沈丞相一開始也不敢信。


 


隻是他收到了宮裡太後的書信,證明了秦晏禮的身份,要他鼎力相助。


 


當然了,書信是我偽造的字跡,為的就是挑撥離間。


 


至於真正的太後,在搞清狀況之前,隻會站在我這邊。


 


「好大的膽子,哀家倒要看看,是誰敢冒充陛下?」


 


太後姍姍來遲,站在我身側,目光在我和秦晏禮之間不斷徘徊。


 


秦晏禮朝她走了幾步,聲聲懇切:


 


「母後,兒臣才是晏禮啊!」


 


為了喚起太後的記憶,他用上了登基前的自稱。


 


「我初見您時,還因為穿了破舊的衣服窘迫,是您後來同我說,君子不在乎身外之物。」


 


「我登基時,也是您勸諫我,那日我還不小心磕碰到了佛像,這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


 


秦晏禮滿懷希望,絮絮叨叨細數著這些過往舊事。


 


可惜都是白費工夫。


 


他不知道的是,太後早就認出了他。


 


而今天,皇帝隻能有一個,那就是我。


 


其實後宮的女人都慣會演戲,就比如太後當眾斥責秦晏禮:


 


「一派胡言,聽了些我與陛下的往事,就想行如此荒謬之事,偷天換日?」


 


她又眼含慈愛,望向了我:


 


「哀家怎麼會分不清自己的皇兒,這才是陛下。」


 


「至於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婦,還不快拖出去杖斃!」


 


我知曉她眼裡的慈愛不僅有對我辦事不力的不悅,畢竟我連毒S都沒成功,還放任秦晏禮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裡,險些壞了她的大計。


 


又有著對於我蠢笨的滿意,覺得有了一個好拿捏的傀儡。


 


她洋洋得意,沒看到沈丞相眼中的震驚和不解:


 


「娘娘……」


 


他尚未說完,便被我打斷:


 


「母後已然證明了朕的身份,來人!沈丞相挾持廢後逼宮,將亂臣賊子拿下!」


 


21


 


沈丞相和秦晏禮被關入大牢。


 


太後突遭變故,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場氣昏了過去。


 


我來到刑部大牢時,秦晏禮正嚷個不停。


 


「毒婦!朕往日待你不薄!相依為命這些年,你竟然如此狠心!」


 


他這話像無能狂怒,惹得我無端發笑:


 


「其實太後早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秦晏禮。」


 


我漫不經心盯著他臉上的汙垢,繼續說: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原本是可以互換回來的。」


 


「國師的神通你也知曉,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秦晏禮——」


 


我彎眸笑了:「你猜,朕是願意回去當冷宮廢後,還是繼續當生S予奪的陛下?」


 


「不過你放心,畢竟是我的殼子,你S後,我會昭告天下,說皇後是被奸人脅迫,追封厚葬,如何?」


 


他瞬間泄力,像破敗的人偶,毫無生氣。


 


「原來是這樣,天命不公!天命不公啊!」


 


不,根本不是天命不公。


 


作為皇帝,他不能為民為國。


 


作為丈夫,他拋棄糟糠之妻,辜負我一片真心。


 


他早已經忘了自己要當一個明君的誓言,也不記得曾經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端著藥碗,秦晏禮瘋狂掙扎,卻不敵我一身力氣,強硬灌下這碗毒藥。


 


棕色的藥從他唇角滲出,摻雜著鮮豔的血色。


 


半晌,他癲狂地笑出了聲,滿地都是他猛咳的血跡。


 


「我好悔……」


 


話未說完,秦晏禮便斷了氣。


 


他的雙眼依舊睜得溜圓,到S也未合眼。


 


畢竟這副身子是我的。


 


我微微躬身,替他合上了雙眼,明黃色的龍袍上沾染了血跡。


 


「禮部侍郎遞了奏折,說廢後是他年少走失的妹妹。」


 


「廢後姜氏以身赴險,揭露沈丞相陰謀,便追封文惠皇後。」


 


認了一個禮部侍郎的兄長,足以堵住前朝眾大臣的嘴。


 


如此,也算給了我這副身子一個交代。


 


「陛下……太後娘娘醒了,嚷著要見您。」


 


「隻是,隻是娘娘她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


 


德公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對著一具咽氣的屍體。


 


他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陛下似乎更加不近人情了。


 


寒風太冷了,吹得他一哆嗦。


 


他將這些想法甩到腦後,替我打著一盞燈:


 


「牢中昏暗,陛下小心腳下。」


 


22


 


太後似乎瘋了。


 


她一直念著「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在佛像前長跪不起。


 


見到我時,她畏畏縮縮躲在角落。


 


「哀家什麼都不知道,別,別……」


 


我沒有忽略她眼中一瞬間的清明。


 


隻是坐在她身側,自顧自地說:


 


「你也在想,自己為什麼會輸得這麼徹底吧。」


 


「其實秦晏禮能坐上皇位,是我在背後出謀劃策,母後,我不是什麼嬌弱原配,我是手段狠戾的謀士啊。」


 


她沉默半晌,又繼續裝瘋賣傻:


 


「晏禮,皇兒,皇兒你來看母後了?」


 


畢竟沈家已經倒了,裝作什麼都不知情,是她如今唯一的活路。


 


我隻覺無趣,起身離開。


 


「太後抱恙,送去國寺休養吧。」


 


而後沈丞相秋後問斬,沈貴妃被打入冷宮,她聽到這消息時又哭又鬧,最終自裁了。


 


太後S在去國寺的路上。


 


沒有人知曉, 如今一直在國寺休養的,是我找來的冒牌貨。


 


這日我批完奏折, 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寒風吹來, 我不由得看向窗外積雪初融。


 


這個冬日似乎格外冷。


 


隻是春日臨近, 再厚的冬雪也會消融。


 


國師番外


 


1


 


師父曾孤身一人, 在山上待了數十年。


 


他說卜卦一門, 是用自己的命數來算盡世間萬物。


 


彼時我尚年幼, 不懂其中的深意。


 


我隻是想,若我也能和師父一樣厲害, 就可以保護阿棠。


 


阿棠, 明媚張揚的小太陽。


 


2


 


可過了數十年, 師父喟嘆著說:


 


「本以為我後繼有人,可是徒兒啊, 你心不淨。」


 


他說我心在紅塵, 學不會他的六根清淨,了無牽掛。


 


「你且下山去,了卻前緣再回來。」


 


於是我叩別師父, 下山去了。


 


3


 


可物是人非,一切都變了。


 


我再次站在當年的豆腐鋪前,已經是人去樓空。


 


鄰居大娘說:


 


「她家夫君戰S後,蘭娘子纏綿病榻, 棠丫頭為了掙藥錢, 入宮去了。」


 


「不過沒幾年, 蘭娘子就病逝了。」


 


我握著玉牌, 在門前佇立良久。


 


來時寒風料峭, 不敢推門。


 


4


 


我打聽許久, 才知曉阿棠已經嫁了人。


 


她如今是中宮皇後。


 


若是她過得好, 我自然不願打擾,轉身便回山上去。


 


可皇帝待她不好。


 


我搬出師父的名號,皇帝大喜過望, 封我為國師。


 


隨後,皇帝要下旨廢了我的阿棠。


 


貴妃甚至譴了人, 要去毒S被打入冷宮的阿棠。


 


我在摘星樓枯坐了一夜, 想起了師父說過的邪術。


 


5


 


盡管透支了命數,我有些力不從心。


 


可邪術成功了!


 


阿棠來摘星樓時, 我一眼便認了出來。


 


於是我一叩首,朗聲道:「謝陛下隆恩。」


 


「阿我」她要扶搖直上,我便助她。


 


6


 


果不其然,最後的贏家是阿棠。


 


她同我相對而坐, 將玉牌歸還:


 


「國師不留下來嗎?」


 


我清楚自己時日無多, 笑著搖了搖頭:


 


「臣相信陛下會是一位好皇帝, 入世太久,臣該回山上去了。」


 


於是阿棠很是遺憾地替我送行,她說縱使相隔千裡, 總有重逢日。


 


她困在皇帝的殼子裡, 而我命不久矣。


 


於是我頓了頓,說日後相見時,贈她山腳的花, 那是師父親手種的花。


 


可這是永遠實現不了的承諾。


 


我將埋骨冬日,而你的春光遲來。


 


阿棠,很抱歉騙了你。


 


本文完